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笑城外传 作者:韩睿琳 文案 笑城的将军府平静多年,却在破解了连环杀人案之后缕出意外,一切矛头毫无方向,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却藏着暗黑阴谋,而始作俑者的最终目的,却是揭开将军夫妇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而她,却成了遗憾与复仇的牺牲品。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玉子函、玉子谷 ┃ 配角:伊人、雪飘鸿、轩慕辕、卫明 ┃ 其它:玉忠良、尹宇、冷涵枫 ================== ☆、不够凉   ******   她的剑上滴着血,而衣服上的血渍早已和泥土混合在一起……   无论刚才发生的一切多么惊心动魄,眼前的他已让她的双眸暗淡下来……   她颠簸地向前走着,仿佛是走不动了,剑从她手上滑落掉在地上……   她踉跄地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已经血肉模糊的躯体……   “我……没有跪下”那躯体用最后的力气,有气无声地说着,“我没有……求他们”……   躯体倒下了,压在她的身体上。她支持不住了……   她躺在地上,双目看着天空,用手摸着他的后脑海。十年前,她就是这样摸他的……   “你……”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才勉强抬起头,看着那仰在地上的脸上挂着颤抖的泪滴,他慢慢地拭去眼泪,纠结地颤抖着喉咙,“下辈子,你……你一定要……等我!”   “不!”她终于哭了,紧紧地抱着他,大声地哭着。那一声“不”声嘶力竭,仿佛瞬间穿透了天空的云层,爆破成雨水降临人间,也打落在她的脸上,更将身边绣品上那张娃娃脸上的泪痣打湿得更动人……   ******   玉子函经常坐在山间的凉亭品茶,享受着微风掠过自己,那感觉仿佛是谁温柔的抚摸,只是这抚摸让心有被丝丝扯裂的感觉。半年前,她从林夕国的都城回来后就经常来这山间的凉亭里喝茶,而且不许下人陪同。   她喜欢一个人坐在微风中的感觉……   林夕国是一个繁华小国度,它的地界比太阳国宽广。   虽然,太阳国已在两年前被林夕国覆灭了。   笑城是林夕国的护国城,玉忠良是护城将军。玉将军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叫玉天武,小女儿叫玉子谷。玉子函是他的大女儿。   在玉子函的记忆里,她从小就生活在笑城。但玉夫人曾经说过,她和玉将军都是在都城长大的,生了玉子谷之后才决定来笑城做护城将军。玉子函12岁的时候,曾被送去都城的国父院里读书。但是不到三年,她就回来了,从此再也没有去过都城。   直到一年前,玉子函才再次回到都城。只是那一次……   近一个月,笑城这个一直都很宁静的地方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先是民间传言太阳国遗落的宝藏在笑城,而后又连续发生了几桩命案。这些命案都发生在客栈里,死者皆是被挖了心脏。在命案的现场,死者们的财务也统统不见。玉将军怀疑是塞外的土匪瞄准了过往的商人而作案,所以他亲自带领士兵每晚巡逻,直到玉天武得到了进一步的结论。   得知结论的时候,玉忠良很不安。六名死者皆曾是太阳国的六大长老,太阳国灭亡的时候他们没了下落。而两年后,这六个人都死于笑城。玉忠良怀疑凶手是太阳国的王妃。太阳国于两年前被玉忠良带兵灭掉,所有的俘虏都已归顺和关押。林夕国的律例规定不杀俘虏,除了拒捕的王子于一年前追捕时被杀掉之外,就只有他的妻子,太阳国的王妃至今下落不明。   命案始终没有结果,不仅闹得人心惶惶,连玉子谷的婚事也耽搁下来。   玉子谷喜欢游走山水。一次她迷了路,还被蛇咬到,幸好被武功了得的轩慕辕所救。之后,玉子谷便与之结缘,两情相悦。玉氏夫妇一开始并不同意,玉子函为成全妹妹便经常劝说将军夫妇,还帮玉子谷和轩慕辕私奔。   玉子谷是玉氏夫妇最宠爱的孩子,将军府上下都知道,只要是玉子谷想要得到的,玉将军都会满足她。   还有玉天武,他对玉子谷也极为关心,但对玉子函却冷淡至极,似乎那不是他的妹妹。玉子函似乎也不把他当哥哥,她从不和玉天武说话,更没有叫过他一声“哥哥”。   将军夫妇看小女儿如此死心塌地便妥协下来,应允了婚事,还让轩慕辕追随玉忠良回都城效命。因为他们实在太疼爱玉子谷了,怎忍心伤她的心?   一年前,轩慕辕杀掉拒捕的太阳国王子之后便平步青云,留在都城任职。直到半年前才与玉子函一同回到笑城。   玉子函回来的那天早上,将军府里弥漫着不能散去的薄雾。后来的每天早上,都是如此。   这几个月来,将军府一直在忙碌着轩慕辕和玉子谷的婚事。   婚事被命案延误,玉子谷终日不安,玉子函一直安慰她想开些,“命案就交由爹处理吧,你不要太过担心。”   “可是,”每当玉子谷担忧婚事的时候就望着窗外,好似她能一眼望穿凶手,“爹和轩哥一直追查都没有结果,他们也不与咱们说。以前每次有事情发生,他们都会与咱们商量的。”她转过身看着玉子函手中的绣品,那是玉子函送给她的贺礼,绣的是一对成亲的新人,而且是双面绣,还差一些没有绣完。   双面绣的手艺是玉子函独创的,她从不给别人绣。   玉子函放下绣针,走到玉子谷面前握着她的手,但却不抬头看对方,“爹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那毕竟……”玉子函停顿下来,她冷漠的眼神里闪过一些光亮,似乎是知道什么。   “子函?子函?”玉子函回过神来看着玉子谷,脸上仍是没有表情,“日子既然已经过了,你就安心等吧。再说……”她拿起了绣品,“你看我这还没绣好呢!如果婚事押后,说不定我能在你成亲之前送给你!”说着又绣起来。   玉子谷看着那冷冷的面容,还有那双娇柔的拿着针的手,感觉这不应该属于同一个人,但事实上确实都是出于一个人。她想到玉子函回来后的这半年一直都很平静,虽然那平静有些过火,但却可以证明对方已经走出一年前的阴霾。这也让玉子谷松了口气。   其实,不仅是玉子谷,家里的每个人都很担心玉子函沉沦在一年前。   “现在的雾气比以前更难以散去了,”玉子谷望着窗外,淡淡地说着。不过玉子函好似没听见,仍旧冷冷的看着手中的绣品,熟练地一针一针地绣着。   “子函,”玉子谷走到玉子函面前,握住了那拿着针的手,才感觉那手很冰冷,“你为什么要拒绝婚事?”那只冰冷的手躲开了。   “你是我姐姐,本应是你先嫁的。可是你回来这半年,拒绝了娘给你提的所有婚事,你……”   “成亲,是要心甘情愿的。”玉子函继续绣着,表情也依旧冷漠,“就像你和轩慕辕,不就是两情相悦吗?”玉子谷笑着坐到了一旁,“说起我和轩哥,还要感谢你。当初若不是你尽心尽力帮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玉子函放下了手中的绣品,走到玉子谷面前坐在了地上,将那张冷漠的脸放在了她腿上。从小到大,姐妹俩一直是这样。只是这个举动现在对玉子函来讲是很陌生的,可玉子谷却没有什么感觉。而玉子函,也只是习惯这样罢了。   “你是我妹妹,我当然要帮你了,”玉子函摸着玉子谷的手,“从小你就是家里的宝贝,所有人都宠你,身为姐姐我怎能看你难过呢?”   “可是,我……”   “子谷。”玉子函这一声叫得斩钉截铁,好像是故意打断玉子谷,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要可是。人生没有后悔,不要为过去惋惜。”她抬起头看着玉子谷,眼睛里的迷离很温柔,“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能后悔,也容不得后悔。”   “子函?”玉子谷有些莫名其妙的恐惧,她能感觉到玉子函刚刚吸那一口气的时候很沉重,还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也很奇怪,她甚至怀疑对方知道了那件事。   玉子函听见敲门声便从地上站了起来。门推开了,伊人走了进来,对两位小姐笑了笑。   伊人是玉子函从王宫里带回来的侍女。玉子函在王宫里生活的那半年里一直都是伊人伺候她,她说她习惯了伊人,所以回笑城的时候她便禀明太后将伊人赐给了她。回到将军府后,玉子函将原来所有伺候自己的下人统统派遣到了其他房门,只留伊人在自己身边。   伊人长得很漂亮,举手头足清幽脱俗、平易近人,脸上永远保持着微笑。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说话,她是个哑巴。但伊人很通人性,她知道玉子函需要什么。   “她了解我的心意,是我的知己。”玉子函对玉夫人这样说过,所以玉夫人才同意只让伊人伺候她。实际上,就算没有玉子函的这句话,玉夫人也会同意玉子函的请求,因为她害怕。一年前,她险些失去这个女儿。   伊人将玉子函和玉子谷带到了外堂,外堂里将军夫妇、玉天武、轩慕辕,几位副将都聚集齐了。堂中摆着两具尸体,一具年轻,一具年老,年老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儿跪在那里哭泣。   玉子函看了看那流泪的小姑娘,揣测中带有怜悯。   命案终于了结了。城中死去的六人皆是一位年轻的剑客所杀,剑客是西域的要犯,逃到太阳国时曾受到太阳国君主的重恩。“他知道太阳国之所以被咱们灭掉是因为他们六大元老的出卖,所以他散播出太阳国的宝藏来引六大元老来笑城以便杀他们,更故意夺走银两来转移视线。”玉天武向玉忠良报告着。   “这年老的尸体是西域的一名老捕快。在西域的时候,他被那剑客陷害丢了差事所以才一路追来。我们能找到这剑客多亏这位老捕快提供的线索,只可惜刚刚的战斗这位老人家……这位姑娘就是老人家的女儿。”轩慕辕指着跪在那哭泣的小姑娘说道。   “这西域剑客还算是有情有义。”玉子函冷冷地说道,她冷漠的余光告诉自己一旁的玉子谷正低着头,这也正是她说这句话的原因。   玉忠良叹了口气,“既然一切都查明了,接下来的事你们去办吧!”玉天武一声令下,几个士兵进来将尸体拖走。但那小姑娘紧紧地拽着自己爹的尸体,又哭又闹地不肯松手,经下人们劝阻才放手。玉夫人也看得流下眼泪,“小姑娘,你家还有什么人?我们好把你送过去。”小姑娘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泣不成声,“我从小和爹是相依为命的,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听着她的回答,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叫什么名字?”玉子函的声音虽然很单薄,但怜悯之意已表露无遗,她走到小姑娘身边扶起了她,“雪飘鸿。”   “雪飘鸿?很好听的名字。”玉子函看着雪飘鸿突然鼻子有些发酸,不过很快她笑了笑,“爹,娘,雪飘鸿的爹也算是帮了咱们,既然她现在无依无靠,不如就收她做我丫鬟吧!反正我那里只有我和伊人。”   玉夫人走到玉子函身边仔细看了看雪飘鸿,又看了看玉忠良,而玉忠良却看着玉子函那正在等待的平和面容。   “不能收留她。”玉子谷突然大声地说到,“我们根本不知道她的底细,她爹的身份也只是我们听他在说,并没有进一步的确凿证据证明他就是西域的不快。还有,这西域剑客要报仇,为什么要把地点选择在笑城?这件案子有很多疑点。”   玉子谷的分析很透彻,这是玉子函所预料到的,她早就发现只要一件事情和太阳国扯上关系,玉子谷的小心翼翼就会加强。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剑客和老捕快都死了,一切都无从查证。我们如果不收留这小姑娘,传出去会招人笑话的。”玉子函一面微笑着抚着雪飘鸿的头发,一面轻轻地说着,好像她知道玉将军一定会答应她把雪飘鸿留下来似的。   玉忠良果然应允了,他没有把玉子谷的顾忌放在心上,他明白玉子谷会心生多疑的原因,只是这案子确实死无对证。   玉子函从此多了一个丫鬟。自从玉子函从都城回来,她每一次的要求都会被满足。当然,她很少有要求,也不会有过分的要求,言行举止也很小心翼翼,特别是与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拘谨,感觉不像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做客。   雪飘鸿生得俊俏,眉目之间吐露着几分稚气。她很懂事,什么活都抢着做,还经常去衙门里给将军和副将们送饭,没多久便让所有人都对她心生喜爱,叫她“雪儿”。雪飘鸿的腰间栓着一个不会作响的铃铛,她平日里本来话就少,这不会作响铃铛便更让人觉得她有神秘感,玉子函还有些离不开她,每天都与之形影不离。   唯独是到后山的凉亭里品茶时,玉子函仍是谁都不带,只有她自己。   玉子谷的婚事因命案延误下来。命案了解了,但两个月里都没有好日子,所以婚期又订在两个月后。玉子谷的心始终不能安稳下来,她总觉得还会有事情发生,所以每天都在佛堂里上香。   “为什么你回来之后,都不去佛堂了?”玉子谷问着玉子函,玉子函正在刺绣,她为玉子谷绣贺礼的时候很聚精会神。   “以前你不是经常去吗?”   针不小心扎到了玉子函的手,玉子谷赶忙关切,玉子函却没有反应,“你看,绣好了。”玉子谷接过绣品开心地笑了,“子函,真漂亮。比你原来绣的还……”玉子谷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再说。其实之前,她曾见过玉子函绣过一件双面绣,上面是两个天真烂漫的读书娃,一个是小子,一个丫头。只是自从一年前,她便再也没有见过那绣品。   玉子函看着玉子谷,那双眼睛冷漠的很。玉子谷见她没有作答,便走到了窗前,“今年的六月很热,让人很烦。”玉子函听了唤伊人去取些冰的绿豆汤来,“你要把心静下来,就快当新娘子了,要沉住气。”   玉子函走过去,玉子谷转头看着她,双眸突有些不安。她看着手中的绣品,把它举到了玉子函的面前,“你说,这个能……我能用上吗?”   “你怎么了?”玉子函摸着她的脸,尽管语气和神态依旧很冷淡,“为什么不能用上?你是咱们将军府里的宝贝,爹和娘,哥哥和嫂子,还有我都会帮你完成。”玉子函说话从来都很冷静,但玉子谷仍旧不安定,眼睛里闪烁着些泪花。   玉子函咬了咬下嘴唇,她拿过玉子谷手中的绣品,走到了桌边,“我现在就让你用上它。这绣品的架子我早就准备好了,上面还有你最喜欢的香料的味道。”玉子函三两下就弄好了,玉子谷接过来欣喜地看了老半天,一颗心才放下。她确定了,因为玉子函仍然很关心她,所以也就不再怀疑对方知道那件事。   玉子函看着玉子谷的背影,一边吸吮着自己刚刚被扎到的手指,一边露出得意的微笑。   伊人将冰镇绿豆汤送了进来,小楠也尾随其后,她是玉子谷的贴身丫头。小楠告诉玉子谷轩慕辕在花园里等她,玉子谷便满面春风地去了。   玉子函斜着脸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端起一碗冰镇绿豆汤喝了一口,然后轻轻地用袖口擦了擦嘴,挑剔地皱着眉头,“不够凉。”    ☆、心   ******   他趴在地上,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流进他刚刚吐过血的嘴里。她走到他的面前,伸出那娇小的手摸他的脸,“你这个样子,真让我心疼。”他知道这句话不是从心里说的。“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要你娶我。”她的一双眼睛显得那样无辜、幼稚,“你不是也说过你喜欢我吗?”“给……我”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蹦出这两个字,因为回荡在他耳边的铃铛声令他撕心裂肺。   而她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轻蔑,“好!我给你,但是你必须和我走。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没关系,会有人帮我们的……”她很开心地笑了,摇了摇腰间的铃铛,“很好听吧!”   ******   距离婚期越来越近了,玉子谷的心神却不得安宁。因为她最近总是见不到轩慕辕。   “我问他衙门里究竟有什么事,他却不说。”   “是吗?”面对玉子谷的不安,玉子函却显得淡定自如,回府的这半年,她对任何事都不骄不躁,“也许是不方便说吧,嫂子也经常这样抱怨。”“是吗?”玉子谷的眼睛很迷离,她好似有什么不详的预感。玉子函走到她的面前,淡淡地看着她,“你担心什么?”玉子谷看着那双眼睛,突然觉得那双眸背后隐藏了踌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玉子函的微笑迅速烟消云散,抽回了反被握紧的手,侧过身去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脸,“我能知道什么。”她沉稳的口气中永远不变的是冷淡,全家人已经习惯了。玉子谷和她朝夕相处便更加习惯,“我当然相信你,你是我姐姐。”   伊人送来了绿豆汤,小楠也尾随进来,在玉子谷的耳边轻咬了几句,玉子谷便匆匆告别了玉子函,神色慌张地出去了。   伊人微笑着将绿豆汤端到了玉子函的面前。玉子函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露出了淡淡的笑,“这次够凉了,”她看着伊人,淡淡的笑变得灿烂,“还很冰呢。”一鼓作气,全都喝下去了。   那天晚上晚饭开的很早,吃饭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说话,气氛冷冰冰的,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晚饭过后,玉子函很早就睡下了。但是半夜里,她又被小楠叫醒了,匆匆穿上衣服去了大堂。玉子函到大堂的时候,全家人都已经聚集齐了。轩慕辕、雪飘鸿和伊人跪在地上。雪飘鸿哭的很厉害。见玉子函来了便拉着她的衣角,嘴里还喊着让玉子函救她之类的话。   “子函,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玉夫人很温柔的口气问道,“小楠,你来告诉大小姐。”没等玉子函说话,小楠已经跪到了她面前,“大小姐,这些日子二小姐一直觉得轩少爷有些不对劲,便让我暗中注意一下。没想到,我发现雪飘鸿和轩少爷之间……”小楠似乎有些说不出口,但更多的是害怕,她一直不敢抬头看玉子函,而且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玉子函听着她发颤的声音看了看一旁的玉子谷。玉子谷耷拉着眼皮,脸上大片的泪痕还没干去。   “有些……有些暧昧。”小楠继续战战兢兢地说着,“这些日子,我们一直不动声色。我查到他们今晚约定私奔,刚刚我们到达的时候发现了伊人姐姐。伊人姐姐她……”小楠偷偷瞟了一眼玉子函,见其不动声色便又继续说,“伊人姐姐为轩少爷和雪飘鸿准备好了盘缠,帮他们逃走。”玉子函轻飘飘地看了看伊人身边的包袱,没有说话。   相比其他人的惊讶于气氛,玉子函格外的冷静,好似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痛痒。   “伊人,我们待你不薄,大小姐也很照顾你,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少夫人怒斥道,“还有你雪飘鸿,大小姐看你可怜收留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是此等不知廉耻的人。”所有的下人开始议论纷纷,大都在骂雪飘鸿和伊人。   玉子谷突然站起来,慢慢地走到轩慕辕面前蹲下来,那双泪眸紧紧柔馨着自己心爱之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轩慕辕始终低着头,玉子谷继续用她沙哑的嗓子说话,“告诉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轩慕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爱她。”他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斩钉截铁的声音让玉子谷难以相信,她的脖子发出咯咯的响声,身体也开始哆嗦,“你胡说!”玉子谷狠狠地给了轩慕辕一巴掌,那巴掌打进了每个人心里,声音回响在大堂里。“她哪里比我好?她是下人,是奴才。你居然爱她?”从没有人见过玉子谷如此疯狂的样子,因为她是将军最宝贝的女儿,只要是她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可是今天,她不仅失去了人生的最爱,还是去了她的尊严、地位、荣誉,她曾经所有得到的并引以为荣的东西,统统灰飞烟灭。   就在刚刚轩慕辕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   “你爱她?你居然说你爱她?那我呢?你让我颜面何存?我是将军府堂堂的二小姐,居然比不过一个下人让人动心?”玉子谷瞪圆了眼睛,她身体里的嘶吼已让她失去理智,随手从身后的侍卫身上抽出大刀欲要砍向轩慕辕。玉天武眼疾手快阻拦下来,所有人也都吓了一跳。但玉子谷仍不能平静。   “来人,把这三个拉下去,明天浸猪笼。”听到少夫人的喊话,雪飘鸿吓得紧紧抱住玉子函的大腿求饶,三四个下人都拉她不动。玉将军和玉夫人始终不曾发话,他们很为难,但更多是生气。   “放了他们。”玉子函冷冷的声音让一切混乱的杂音都烟消云散,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她,特别是玉子谷那双喷火的眼睛。   玉子函跪了下来,表情依旧很冷淡,“放了他们。”没有人会相信玉子函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却继续说着,“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盘缠是我准备的,也是我差遣伊人送去的。不关伊人的事。”   “你说什么?”玉子谷看着她,眼睛里没了凶光,只有泪水绝望地闪烁着,“是你帮……你知道,你是我姐姐?你是我姐姐?你帮,他们?不!”玉子谷挣开玉天武跑了出去,少夫人和小楠追了出去。玉将军下令先将轩慕辕、雪飘鸿和伊人收押,等候处理。大堂之上,只剩下玉氏夫妇和玉子函。   那天晚上所有的昆虫都没了声音,黑夜里的寂静让人害怕。玉子函跪了很久,不曾挪动一下,她的面容也冰冷如这死寂般的深夜。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以慢慢道来。”过了很久很久,玉忠良的声音才打破这宁静。他的语气里没有丁点责备之意,因为他不想对这个女儿发火。   玉子函抬起头,泪珠随转动的眼球掉落下来,“几天前,我就知道轩慕辕和雪儿的事。当时雪儿跪在我的面前求我,告诉我她和轩慕辕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她的声音虽然冷冷地颤抖着,但整个人还是很镇定,“轩慕辕也确实打算带雪儿走,这说明他已经不爱子谷了。我想,雪儿的爹也算是为了咱们破案才送了性命,这件事情如果真由爹您定夺恐怕会为难。如果判雪儿浸猪笼,别人会说您忘恩负义;但如果成全他们,以子谷的性格未必会善罢甘休,到时还会闹个天翻地覆,她也会成为全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况且,您一向很疼子谷,也不愿意委屈了她。所以我想……”“所以你想,”玉夫人已经在玉子函的面前蹲了下来,两只眼睛饱含了泪水,“放他们不声不响地远走高飞。”   “娘!”玉子函的眼泪告诉玉夫人她已经很懊恼了,但是她别无选择,“对不起!我还暗中打发了几个下人,让他们和雪儿一起失踪,这样没有人会怀疑轩慕辕是和雪儿私奔走的,子谷的声誉也就保住了。只是接下来,她会伤心。爹、娘,对不起,是女儿不好,女儿应该一早就和您二老商量的。但时间紧迫,我……我怕时间久了会露出破绽,到时传出去不好听。轩慕辕无缘无故地失踪,总比说他宁愿带下人私奔也不愿娶将军府的二小姐好。更何况,如果子谷知道轩慕辕变了心会更加伤心,所以我……爹、娘,是我错了,我不该擅自做主。当初若不是我帮着子谷和轩慕辕,就不会有他们的婚事,如果我不收留雪飘鸿,今天也不会有这样的局面。”玉夫人抱住了已经泣不成声的玉子函,“不要说了,娘知道你为难。”她心疼玉子函,特别是玉子函从都城回来之后,她就见不得这个女儿流泪,那样会让她觉得身为母亲的自己无地自容。不过此刻,玉夫人更加的是害怕,她发现与刚才的镇定相比,玉子函的情绪有些失控,她在拼命地自责,拼命地恐惧。   玉忠良也深有感触,没有责备,而在他心里还是赞同女儿这样做的。   “孩子,娘知道你是好意,娘不怪你。”玉夫人轻轻地擦拭着玉子函冰冷的脸颊上的泪痕,那双泪眸已让这个母亲心疼的要命。“不,我知道是我的错。现在想来,刚刚吃饭的时候你们大概已经都知道了,可你们瞒着我。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了。这都怪我自己,子谷一定恨我,爹娘,女儿这就去求她原谅。”说罢,玉子函转身跑去了。玉夫人没拦得住,玉子函那句“不信任”让她觉得愧对了女儿。   玉天武和妻子站在玉子谷的门外敲着门,但始终不得回应。小楠也跪在门外边哭边祈求着。玉子函泪流满面地冲过来,狠狠地凿着门请求对方的原谅。玉氏夫妇赶来的时候,房门口已经混乱到不成样子。   玉夫人让所有人都退后,含着泪喊道,“子谷,娘知道你伤心,但真的是事出有因啊。你想,雪飘鸿的爹立了大功,如果让她浸了猪笼,别人会怎么说你爹啊!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你先把门打开,娘再慢慢跟你说。”房门没有动静,玉将军大声呵斥道,“子谷,你娘在跟你说话,我命令你把门打开。”   突然,玉子函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让每个人听起来都觉得心惊胆战。   “子谷,子函已经给你跪下了,你快开门啊!”少夫人一面扶玉子函起来,一面嚷道。玉子函死活不肯起来,泪水也终是不断,“子谷,你不原谅我可以,但不要让爹娘担心。求求你,把门打开吧!”   房门开了,玉子谷面无表情的脸上被泪水洗劫一空,“你,”她指着玉子函,“进来。”说完,她转身朝屋里走去。玉子函忍着膝盖的疼痛,站起来进了屋。玉子谷让她把房门关上。   屋子黑黑的,黑暗中,玉子函冷漠的表情可以和玉子谷的相提并论。只不过,玉子谷的脸上除了冷漠,还多了积分哀怨和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   玉子函冰冷的眼眸里映着玉子谷哀伤的影子,还有那上下嘴唇碰撞时发出的沙哑的声音。她不说话,只是远远地站着冷漠地盯着玉子谷的嘴。她站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走过去,“他已经不爱你了。”“你胡说!”玉子谷突然大声地吼道,但那声音不像她刚才在大堂的时候般有力量,她闪烁着泪光的眸子与玉子函那双冷漠的眼睛互对着,不过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忍受玉子函咬文嚼字的语气,那只会让玉子谷的心痛冰冷刺骨。   “我没有胡说,”玉子函拿起镜子,“你自己看看你的眼睛,你已经相信了。”玉子谷接过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玉子函冰冷的语气让她的心更加支离破碎,“你是爹和娘最疼爱的宝贝,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我怎么忍心让你失去呢?”玉子函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她似乎并不怕对方责怪自己,只是眼角的泪痣更为逼真。   “可是你放他走,我不也是失去他了吗?”   “不。那不一样。”玉子函走近玉子谷,她想让对方听清楚自己的每一个字的发音,“他走,你失去的是他的人。可如果你知道他变心了,那么你失去的就是曾经拥有的心。”   “心?”玉子谷打颤地说出了这个字,对她而言,现在已是她崩溃的边缘。   “对,心!”玉子函肯定地说道,“他的心已经有了雪飘鸿,就放他走吧!”“放他走?不!不!不!”玉子谷的身体里激荡着撕心裂肺的挣扎,已经泪流满面的神情更加狰狞,她受不了,伴着玉子函极为潇洒的口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痛地狠狠地将手中的镜子摔在地上。   玉天武闻声推开房门,玉子函突然狠狠地跪在了镜子的碎片上,“子谷,原谅我。”她的声音冰冷如脸上干去的泪痕,“要怪就怪我收留了雪飘鸿。我知道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不会善罢甘休,爹又那么疼你,我真怕爹处死了雪飘鸿和轩慕辕而惹来非议啊。再说,你真的忍心要轩慕辕死吗?”玉子谷诧异地看着玉子函,从对方的眼睛里她看到一样东西,不是怜悯也不是乞求,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总之,这双眼睛和刚刚玉天武推门之前黑暗中的那双不一样。   “死了,”玉子函凝视着玉子谷的眼睛,“就什么都没有了。”她说的有些咬牙切齿,“就算处死了雪飘鸿又怎样?你敢保证不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雪飘鸿吗?这样的男人,还留他何用?”玉子谷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紧紧地盯着玉子函的嘴,仔细地听着那两片嘴唇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放他们走,”玉子函握住了她的手,“你还有希望。”“希望?”玉子谷糊涂了。   “对,希望。你放他们一条生路,他的心将永远有你的位置。”   玉夫人差小楠搀扶玉子函站了起来,她膝盖上的血已经渗透了衣服,可是她好像没有疼痛的感觉,表情依旧很冷漠。尽管镜子的碎片深深扎入她细嫩的皮肤,但仍无法让她的心有任何感觉。   她当然不觉得痛,一年多以前她已经痛过一次,那一次的疼是痛彻心扉、伤筋动骨、不能言喻的。而此刻,从她双膝流出的血与那一次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她的心早在那一次流血的时候死掉了。   玉忠良要所有人退出房间,让玉子谷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一连三日,玉子谷不吃不喝,终日抱着玉子函送她的绣品,人消瘦了许多。玉子函每天都陪着她,从早陪到晚什么话都不说,只陪她干坐着。两张冷漠的脸让整个屋子变得死气沉沉。第三天的傍晚,伊人送来了冰镇绿豆汤。   玉夫人不想为难玉子函,便做主将伊人放了出来。   玉子函看了看玉子谷,她冰冷的身影映照在玉子函冷淡的双眸里时,像个被冰冻的人。玉子函端了一碗绿豆汤走到玉子谷身边,把绿豆汤放在了她的面前。玉子函刚转身,她冰冷的手就被玉子谷握住了,“放他们走吧。”   玉子函转过身看着那冰冻的人,那声音很微弱,玉子函没有任何反应,她好像早就知道玉子谷终究会说出这句话来似的。   轩慕辕和雪飘鸿走了,临走的时候玉子函把那双面绣品送给了轩慕辕,她说,“我不想让子谷再想起有关你的任何。”   雪飘鸿走的时候,她腰间的铃铛依旧没有发出过声响。   这次风波过后,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全家上下没有人责怪过玉子函,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好意,玉子谷也是一样。唯有玉天武抱有不同的看法,他一直就很讨厌玉子函这个妹妹,这次事件之后对其更加冷言恶语,但却不会太过分。因为他想到一年多前发生的那件事时心仍旧会颤抖,所以他对玉子函的态度就像是玉子函脸上的表情一样冷漠,不会太恶劣。   对于将军府来讲,轩慕辕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切,但却不会想到玉子谷的心也被带走了,无法再回来,“如果那天我没有迷路,又没有被毒蛇咬到,就不会被他所救。”她整天和玉子函叨念着同样的话,“如果那个时候你不帮我们私奔,说不定爹和娘就已经拆散了我们。你知道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吗?为了他,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玉子函没有回答,她很相信那句“不惜一切代价”。但面对玉子谷的那些假设,玉子函的回应也是假设的,“如果没有他,你会疯狂吗?”“不会!”玉子谷答的很干脆,“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如果没有雪飘鸿,那该多好。”   “恨我吧。”玉子函说的很冷淡,玉子谷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一直害怕玉子函会恨她。   玉天武受军令要到城外巡查,玉子函建议玉子谷一起去,以便散散心。全家人都很同意,玉子谷没有反对便跟了去。    ☆、卫明   ******   他趴在山洞里,汗珠流到嘴边的时候和鲜血混杂在一起。他全身都在打哆嗦,瞳孔里的白发女人随着他闪烁的眼珠一起抖动,“你……骗我!”他的声音并不像他的身体那样软绵绵的。“我骗你什么了?”白发女人一面摸着自己的白发,一面问道。“你说过你会给我,可你没有。”他咬牙切齿的恨便成了怒吼。“嘘!”白发女人将手指放在了嘴边,向一旁熟睡的她瞟了一眼,“你可千万别把她吵醒了,”她假装的很小心的模样,然后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露出很无辜的样子,“谁说我骗你了,我既然答应给你了就一定会给你。”她站了起来,眼神变得轻蔑,“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你就先忍忍吧,谁让你这么喜欢我呢。”她的笑容也变得轻蔑,配上那一头白发和不作响的铃铛,让她显得更加凄美,“谁让你们男人都是这嘴脸!”   他额头的汗珠猛烈剧增,瞟了一眼那一头锃亮的白发的眼睛立刻挪向地上睡熟的她。白发女人也看去,冷冷地笑了一声,“不用担心,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和我一样,”她讲故事的口吻让他难以接受,“你说她会喜欢这一头白发长与她年轻的面容相配吗?”白发女人继续摆弄着头发,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睁圆了眼睛对着他,“哦,对了,我给忘了。到时候,她的脸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哈……”   ******   玉子谷回来的时候已是深秋时节,满院子金黄的落叶总是扫不干净。玉子函不要下人把她房前的落叶扫尽,她喜欢听踩落叶时发出的声音,还将叶子扫成一堆之后再踩在上面。等那些叶子快被腐蚀的时候,她就找个袋子把它们装起来,埋在院子里。   当年在国父院读书的时候,她和尹宇就是这样做的……   尹宇是玉子函在国父院读书时候认识的玩伴,她从来不了解尹宇的家世,只知道他们两个都是背井离乡,并且逢年过节不回家,也没有家人来探望的孩子。所以平日里,他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的。尹宇喜欢吹箫,玉子函从他的箫声里听出了永远不变的哀怨。一年半前他们重逢的时候,那从箫声里传出的哀怨声更加沉痛……   玉子函院中的那棵树是她当年从国父院里嫁接过来的。一开始,没人看好那棵树,都说它活不成。但玉子函不理会,她没日没夜地照顾。最后,她让所有人看到了奇迹。但她的心,却也是在那时注定在不知的未来里走向绝望。   玉天武和玉子谷不是两个人回来的,他们还带来一个人,卫明。卫明是玉忠良的义子,他爹曾是将军副将,十几年前随玉忠良剿匪时战死沙场。从此,卫明便被玉忠良收为义子并悉心□□。几年前,卫明的母亲因病去世,卫明也被调到王宫做护卫总督。这次他被调回笑城顶替轩慕辕的位置。   卫明和玉家人关系亲密,特别是玉子函和玉子谷,她们都亲切地叫他“明哥哥”。   这次巡城不是很顺利,玉子谷曾被妖怪虏去。   “妖怪?”即便是气氛很热闹的晚饭,玉子函冷漠的语气仍是不加修饰。幸得卫明不是外人,再加上他了解一年多前发生的事情。那件事情之后,玉子函能恢复到这样的状态,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妖怪?”玉子函冷漠的口气里参杂着嘲笑,还有她看卫明的眼神也很轻蔑。   “开始我也不信,但是亲眼见过之后,也不得不信。”卫明丝毫不介意玉子函的任何态度,“这次调回义父身边就职之前,我要先去城外做个巡查。碰巧遇上了武哥和子谷,大家便结伴同行。有一天晚上,大家突然被小楠的尖叫声吵醒,赶到的时候小楠哭哭啼啼地说子谷被一个白发妖怪虏走。”   “子谷,那你没事吧?”玉夫人赶忙关心起女儿来,玉子谷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巡查回来,她的心情好很多。   “一开始我们都不信,后来我们顺着线索寻去,发现了一个山洞。刚要冲进去,便看见一个白发人夹着一个人跑出来。”所有人都听得入神,唯有玉子函没有反应。   “看那白发人的背影像个女人,但如果是一个女人怎会在夹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还能跑的这样快?”卫明继续兴致勃勃地说着,“所以我们觉得会是妖怪。等我们进山洞的时候,发现子谷正躺在地上昏睡。她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卫明活灵活现的语言让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伊人端着盘子悄悄地走近,卫明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便一直盯着,那眼神里参带着怀疑。伊人安静地将菜放下便退了出去,卫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始终没有退去,“这个丫鬟是新来的吗?”   “明哥哥,她是宫女,你不认识她吗?”玉子谷注意着卫明的眼神。   “明哥哥虽然在宫里当差,但是宫女这么多,他怎么可能都认得?”不等卫明回答,玉子函抢先回答了,“她叫伊人,在王宫的时候就是她伺候我,我便向太后请求把她带回来了。”卫明点点头,玉子函看了看他,又瞟了瞟玉子谷,微微一笑地往卫明碗里夹菜,“明哥哥,我哥已经成亲,你也该成家立氏了吧。伊人生的脱俗清秀,除了不会说话,其他什么都是能手……”“子函,你的菜凉了。”玉子谷没等玉子函把话说完,便往她碗里夹了菜。桌的人也突然夸起菜式来,玉子函微微地笑了笑,她心里明白了。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不仅她明白,全府上下都明白。卫明与玉家这对姐妹一直都很亲密,就像亲人一样。但是,在玉子函被送去国父院的时候,卫明和玉子谷有过几年更深的情份。正因为如此,玉忠良早年有意将玉子谷许给卫明,但终因双方年龄小而迟迟没有定下来,再加上后来卫明被派往都城,此事就放下了。玉氏夫妇很中意卫明,这也是当初他们不接纳轩慕辕最主要的原因。而如今轩慕辕走了,又恰逢卫明被调回来,将军夫妇又有了打算。   “卫明,你那块儿凤玉佩还没有找见吗?”玉天武看着卫明身上的玉佩突然问道,卫明迟疑了一下,傻笑着摇着头。   卫明有一对家传的龙凤玉佩,他身上带的是龙,而那块儿凤图案的早年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明哥哥,”玉子函吃了几口菜好像想到了什么,“大小姐怎么样了?”卫明听了,迟疑了一下。   “哪个大小姐?”玉子谷问道。   “就是国父府的大小姐冷函枫,”玉子函答道,她又转向卫明,那双眼睛巴望着对方的回答,她很关心冷函枫。她当然关心冷函枫,当初自己对一切都绝望的时候,若不是冷函枫终日良言相劝,她早就了结自己了。   “冷小姐,”卫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便让玉子函焦急起来,“明哥哥,怎么了?大小姐她……”   “她没来过笑城吗?”   玉子函乞求的目光突然略显忧伤,她好像有什么预感,慢慢地摇了摇头。   “冷小姐离家出走了,我离开都城的时候还没有她的音讯。如果她没来过笑城,说明她还在都城。”   “没有,没有,”玉子函十分焦急,“她没来,如果她来了笑城,一定会来找我。知不知她为什么离家出走?”卫明摇了摇头,玉子函顿时泪水充盈,她有些不自在,更难已隐藏面容的悲伤。   那一夜,玉子函都没有睡好,她在挂念冷函枫。当年,她在国父院读书的时候认识了冷函枫,二人意气相投,便结拜为金兰姐妹。她最喜欢的是冷函枫眼角的泪痣,因为她自己也有一颗。冷函枫也喜欢刺绣,还经常进宫为太后送去自己的绣品。有一次,她将玉子函的绣品拿给太后看,太后看了欣喜万分便要召见玉子函,而且后来对她宠爱有佳,否则一年多前发生那件事之后,太后也不会留她在宫中修养。   深秋的夜,静的让人有些恐惧。守卫的士兵来回巡逻着,但玉子函的心仍旧在颤抖。她站在窗边看着冷冷的夜光,木然的脸上划过两条泪痕,她已经猜到冷函枫出走的原因。   冷函枫比玉子函大些,但迟迟没有嫁人,国父也拿她没有办法。这一切,都是因为冷函枫心里有个人。   “我要等他,他一定会回来。”冷函枫曾亲口这样说过。玉子函能够了解那种情感,她是唯一支持冷函枫继续等下去的人。她哭,因为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都明白。在她的心饱受煎熬的时候,是冷函枫的关怀才让她活到现在。现在的将军府对她而言早已是前生的事情,她呆在这里只是为了陪着这里的死气沉沉一起安息。   而现在,她想放掉一切去陪冷函枫。但是,对方会在哪里呢?或者,她该前往何处去寻?   门开了,玉子函转过头去,伊人那轻飘娇弱的身影映在了她泪水充盈的双眸里……   卫明上任没有多久,将军府便忙碌起了婚事。下个月,玉子谷就要嫁他为妻了。每个人都很开心,特别是将军夫妇,这本就是他们很早就盼望的。更重要的是,玉子谷很乐意,好像轩慕辕并没有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什么。   当然,卫明也知道轩慕辕。轩慕辕在都城的时候与他同朝为官,他怎会不知。可他不仅不介意,反而还更加地疼惜玉子谷。   唯一遗憾的是,那块凤玉佩始终没有找到。   将军上下都被喜气充满着,唯有玉子函的屋子依旧是冷冰冰的。或许屋子不是冷的,是只有她和伊人两个人所以才觉得冷清。也或许,是因为她的脸上永远只是冷漠的面容。   玉子谷整天和玉夫人买东西制备嫁妆,要不然就是和卫明形影不离,早已不像从前那样有事没事到玉子函那里聊天。   其实,无论玉子谷去不去,玉子函的生活都是一样的。她照样到凉亭独自品茶,依旧把落叶扫成一堆,然后踩一踩。听到踩叶子的声音时,她还会笑。只有那个时候,她的笑才是甜美的。最后,她亲手把叶子装进袋子埋起来。只是最近,叶子都掉光了,再也没有落叶了。玉子函便只能每天站在枯树下望着,愣着,叹着。陪同她一起的只有她脸上的那颗泪痣。她知道,快过年了。年初的时候,她从王宫回来,如今已是年尾。   她回来整整一年了。   玉氏夫妇要在腊月之前把玉子谷嫁出去。说是嫁出去,而其实只是个仪式,毕竟卫明也住在将军府。这个成亲,不过是让玉子谷搬进卫明的住处罢了。   “子函,子谷已经要嫁出去了,”一天晚上,玉夫人叫玉子函过来聊天,母女俩很久都没有这样谈过心了,因为玉子函回来后一直是少言寡语。除了给父母请安,或者是玉子谷找她聊天之外,她几乎不和别人说话。所以,她才只要伊人在她身边,因为她们之间不需要言语上的沟通就能明白彼此。   可是,曾经的玉子函不是这样的,她就像每日清晨的小鸟一样,给将军府里的每个人带去欢笑。   “娘现在很担心,”玉夫人拉着玉子函的手,尽管屋内有火炉,但那双手依旧那样冷。   “娘,子谷这次不会再有闪失了,”她的声音没有力气,说话之前长吸了口气,好像不大愿意张口,“明哥哥会爱她一生一世的。这不也是您希望的吗?”玉夫人听了很吃惊,但更多的是愧疚,她看着玉子函,玉子函却始终耷拉着眼皮,不肯看她。   “娘……”玉夫人不知如何开口,“娘是担心你的婚事。你哥和子谷都已经有了着落,可是你……”“娘,”玉子函打断了玉夫人,“子谷和明哥哥为什么成亲?”玉夫人愣了,她不知怎样回答,也没有想到,玉子函会问出来,所以她心里起了毛。   “因为他们□□。”玉子函朴实的语气让玉夫人长出了口气,刚才她确实吓了一跳。“嫁人要嫁得心甘情愿,”玉子函继续说着,“可以不是生死相许,可以并非海誓山盟,但至少要两情相悦吧?毕竟,是一辈子。”“子函,子谷也经历了轩慕辕,难道你……”玉夫人似乎是在恳求,因为过去的几个月里,她一直在给玉子函求亲事,但都被玉子函推掉了。   “子谷的心被明哥哥暖着,”玉子函将玉夫人握着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它寒了。”玉夫人看着玉子函那双终于肯看她的眼睛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双眸子里面有东西,很复杂又很单纯的东西。   那东西,让玉夫人心生畏惧。   “娘,看!”   玉夫人转身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   那场大雪整整下了一夜。   转天卫明有很多公务,玉子谷便和玉子函相约雪中散步,她玩得很开心,还和小楠打起了雪仗。玉子函只是站在一旁,一头没有仔细打理的长发端端正正地披在斗篷上。她很少整理自己的头发,除了必要的发髻别住发髻之外,她所有的发丝都散落下来。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   她说:“这样最简单。”   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头发丝已不像她在国父院上学时般黝黑……   在国父院上学的时候,她也仍旧将头发散落下来。那个时候,尹宇喜欢摆弄她的头发,她也经常嘲笑尹宇明明是个男孩子,却像个女孩子似的扭扭捏捏。   但是,尹宇那一身的绝世武功却不扭捏,他还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武功教授给了玉子函,但玉子函却心存怀疑。她是将军的女儿,对武学多少都了解一些,但却从未见过尹宇的武功招式。   而且,她从来没有听对方提起过自己的身份。   那个时候,尹宇很喜欢看玉子函练武时那长发飘逸的样子。玉子函也故意将头发甩来甩去给尹宇看,她还很喜欢摸对方的后脑海,“谢谢师父。”……   玉子函的眼神轻飘飘地看着玉子谷,看着那此刻正绽放的甜美的笑容。但眼神里似乎有另一种期盼,直到她看到小楠在雪中抓到了一样东西才放松地低下头哈了一口气来暖手。当她再转过身时,玉子谷那双恍惚的眼眸里纵生的泪花与她只有咫尺。   玉子谷给玉子函看了刚刚小楠发现的东西,她并没有反应,而是迟疑了一下便收起东西冷冷地拉着玉子谷回了自己的闺房。   小楠发现的东西,是玉子函为玉子谷绣的双面绣,轩慕辕走的时候玉子函已经送给了他。“他回来过,他一定回来过。”玉子谷坐在椅子上心神不宁地叨念着,相比较之下玉子函则显得很淡定,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   “到底怎么回事?子函,我突然很害怕。”玉子谷流着泪,玉子函看她手足无措的眼神依旧很轻飘,没有说话。   “他是不是?是不是后悔了?”玉子谷放肆着自己的情绪,“他一定是后悔了!我是将军府的小姐,能给他财富、地位还有权力!雪飘鸿算什么,她算什么?”玉子谷提起雪飘鸿时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心颤,但一说到轩慕辕她的声音又开始变得柔弱,甚至有些可怜,“轩哥?轩哥?轩哥一定是后悔了,所以他来找我。但是,但是她发现我要成亲了,所以,所以就走了?”   “子谷。”   “走了,走了。但是,他走的时候不小心,不小心把这个丢了。丢了?不不不,不是丢了,是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玉子谷没有理会玉子函,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的故事里,仿佛轩慕辕来去的过程她都看见了,对方留下多少脚印,回头相望过几次,留恋了多久都看的清清楚楚。   直到玉子函大声地叫唤玉子谷的名字,她才意识到这屋子里有玉子函的存在。   “你还爱他?”玉子函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那口气很奇怪,不是在发问而是在确定,更像在施展什么咒语。她轻轻地擦着玉子谷的眼泪,仔细地看着她,也让玉子谷仔细地看着自己,“你要成亲了。”   玉子函把玉子谷拉到窗边,打开窗子示意对方看那些忙碌的下人,“就在后天,你要嫁给明哥哥。”玉子函的声音很沉稳,她看玉子谷的眼神也更加蔑视,“不要破坏这一切,也许是轩慕辕临走的时候遗落的,也许是他根本就不想要。”“你胡说。”玉子谷有些生气,她把绣布握得紧紧的。玉子函想伸手拿过来,但根本拽不动,最后便放弃了。   姐妹俩站在窗前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说话,直到玉子谷的泪痕干去,她才淡去脸上的狰狞,“你知道吗?我一直都不安稳,我害怕我不能嫁给明哥哥。”   玉子函没有做声,继续站在她的身边。   “我害怕孤独,如果不嫁给他,将来我老了怎么办?”   听见敲门声,玉子函应允了,小楠走进来说夫人要见玉子谷。玉子函很轻松地取下了玉子谷手中的绣布,它已经不像刚才被攥的那样紧了,“去吧!别让娘担心。”玉子函看了看绣布,“就当这是一场梦。”   “可是……”   “不要可是,”玉子函收起了绣布,“我和你说过,人生没有后悔,不要为过去惋惜。”玉子谷看着玉子函低沉的眼神,很无奈地和小楠走了。   玉子函走到衣柜,拉开柜门将绣布放了进去。但她并没有关上柜门,一摞衣服旁的一个小盒子吸引了她的主意。她取出那个小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块儿玉佩,玉佩上有一只凤。她看着玉佩看了很久,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情景。   门开了,玉子函听见开门声便攥紧了玉佩,回过头去时看见了伊人……   玉子函来到大堂的时候,她轻飘飘的眼神映照的是玉子谷和玉夫人核对嫁妆时喜气洋洋的面容。她还看到了卫明,但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给玉夫人请了安,然后微笑着拉着玉子谷的手,“子谷,我刚刚在后花园扫雪的时候找到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她的笑虽然不精神,却很神秘,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很差异。她伸出拳头,慢慢地张开,她看到的是玉子谷惊喜的眼神。   “凤玉佩?”玉子谷拿起玉佩张大嘴叫着,转身走到了卫明的身边。卫明接过玉佩,确认了是曾经遗失的那块儿。   玉子函看着他惊讶的表情没有做声,似乎这是她早就猜到的反应。   玉夫人握住了玉子函的手,她慈爱的双眸与玉子函冷漠的眼睛对视着,“孩子,娘,要谢谢你。”她的口气都夹杂着感激,但更多是内疚。她知道,这些年她一直想方设法弥补着,但却欠了另一个人的。所以,她紧紧地握着这个人的手,希望得到谅解。   但这个人的眼神里却透露着后悔,因为她看到了自己娘亲那双感激的眼神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连刚刚那不精神的眼神也不翼而飞,“娘,您要谢的是这场雪。”玉子函仔细地看着玉夫人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几个字,“看来明哥哥和子谷,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玉夫人的眼眶里含着泪,但她没有让眼泪掉下来,虽然她知道。她知道,当年她看到了,看到凤玉佩的主人将玉佩亲手交给了另一个人。而她此刻,正握着当年接过玉佩的手。但为了弥补,当年她那样做了,所以一年多前才会……   玉子函站在院子里的枯树旁,望着枯树枝上的雪望得出神,全然不知卫明已经走到她的身后。   “谢谢你,”卫明站了好久,才笑着开了口,“你还是给了她。”   “那本来就是她的。”玉子函没有回头,一直望着枯树枝。   “我以为你忘记了它。”卫明和她一起望着。“你也忘了,”玉子函转身看着他,那双眼睛暗淡无光,却很有力度,“但还是要感谢这场雪。”   “我听下人说,这棵树是你从国父院里嫁接过来的?”卫明看着树,玉子函笑了笑,那笑是发自内心的,“而且活了。任何东西只要你有心,它就可以活。”   “子谷今天……”卫明有些吞吞吐吐,他似乎知道什么,“她好像……”“明哥哥,”玉子函轻蔑的声音打断了他,“你和子谷选择了彼此,是因为你爱她。”她长出了一口气,“几年前你就知道,今天你会娶她。我说了,只要有心,就会活。”玉子函看卫明的眼神很奇怪,她好像能钻进对方的心里,就像她能钻进玉子谷的心里一样。   “你们是一样的,应该结为夫妻。”她的语气夹带着嘲笑,那讽刺的眼神从卫明身边掠过。   “可是我始终不明白,”卫明的语速有些加快,他害怕玉子函会离开,而自己将不会再有机会问那件事,“你怎么会懂武功?一年多之前为什么你会和尹宇……”   “不要说了!”   “我要说!”卫明不理会对方的言语,“你怎么会认识他?为什么你会跟去?而我看到的……”“卫明,不要说了!”玉子函十分激动,她能够回想起一年多前的情景,那飞沙走石的突围,血溅四方的求生,还有生死与共的苦苦哀求,这一切每天晚上都会在她的脑子里上演。   “不明白就不明白!”玉子函很久才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她转过身去,卫明一直都在等着她,“你看见的就是一切,没看见的也无需明白。”“不!是好是坏你都要告诉我!”卫明看起来很严肃,他坚定自己要知道真相。玉子函冷漠地盯着他,久久没有作声,也没有动弹,仿佛她已然成为雕像。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太阳即将落去,阴冷的风能够吹进人的骨头里,也将树上的雪垂落下来。它们在空中慢慢地散落着,玉子函轻轻地抬起头,看着那些雪伸出了手,希望自己能接住它们。   “化了。”接到雪花的时候,玉子函本来有些淡淡的笑容,但看到它们在自己的手心中溶化时却悲哀地哽咽着,“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毁的。”   卫明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了玉子函身上。玉子函抬起头看了看他,“在这个将军府里,没有好,也没有坏。”   “那有什么?”   “有的,只是债。你明白吗?明白什么是债吗?让我来告诉你,债,是欠的,是要还的。”玉子函那双眼睛死死地盯准卫明,并慢慢解下对方的斗篷。   “什么是债?”卫明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怀疑且胆怯地看着玉子函。   “是代价。是冤孽。有本事欠债,就要有本事还。”   卫明知道,一年多前的玉子函和一年多后的玉子函不一样了,她不仅冷漠,而且瞧不起任何人。其实,他早就明白这一点,只是现在更确定罢了。于是他拿出了一件绣品,那是一件双面绣,上面两个天真烂漫的读书娃,一个是小子,一个丫头。   “这个我一直保管着,今天谢谢你将玉佩还给了子谷,我也将这个还给你。”玉子函看着那绣品出了神,但很快便背过身去,“我说了,那本来就是她的。是谁的东西就该属于谁,这绣品不是我的。”   玉子函的脚印深深地印在了雪地里,她的身影也渐渐地远离了卫明,只留下那厚厚的斗篷躺在雪地上。   风刮的雪,继续散落着。   卫明抬起头才发现雪又开始下起来,打在绣品上那张娃娃脸时慢慢将其湿润,就像一年半前他看到的一样。   而玉子函回到自己的闺房后,也像一年半前的时候一样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她狰狞的面容扭曲了脸上的泪水,也拧断了她的喉咙,那发生的一切又仿佛在她的眼前重新上演。   她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哭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尽管每天晚上她都会这样在回忆中挣扎,但是今天却感觉不一样。泪水仿佛是维持她体力的唯一,每流一滴泪她都感觉自己被刀割下一块肉,最后她终于哭到没有力气,向后一倚,倒在伊人的怀里。    ☆、冷涵枫   ******   她冰冷地站在她的面前,这个夜,或者是每个夜,她都这样冰冷,“她果然这样做了。”   她,似乎在嘲笑的她话,带着得意的眼神掠过她,“她认了!”   “那他怎么办?”   “不知道。”她故意一副幼稚的表情,好像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你应该问她,不是我。她可以给他,也可以不给。随她心情。”   听完,她笑了。   ******   玉子谷成亲的那天,除了沸腾的喜气,还有就是前来道喜的人山人海。玉忠良广交义友,朝里朝外都有不少人际,将军府一时间比除夕夜的夜市还要热闹。玉子谷的闺房也是如此,唯一与气氛不搭调的仍是玉子函冷漠的表情。她一大早就在玉子谷的闺房里忙前忙后,她答应过玉子谷,要亲自搀着她拜天地,进新房。   但是,伊人偷偷带给玉子函的纸条让她冷漠的脸上踌躇了许久。她和伊人匆匆离开了,但不大功夫就回来了,因为很多人都在找她们,但只有玉子函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玉子函似乎很心急,她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去做,掺着玉子谷走路时的脚步放快了许多。这让新娘很不自在,尽管她提醒过玉子函,但没慢下多长时间就又快起来。   拜天地、进新房是玉子谷要享受的过程,所有宾客也都愿意沉浸在新人的喜气中。唯有玉子函,皱着眉头站在一旁,看着新人慢吞吞地下跪行礼。她知道,在晚上的喜宴结束之前,她都不能去那里。所以她除了皱眉,就只能沉下心来等待着这一天的结束。   只是这颗心已经焦头烂额,沉不下来。虽然,它已经寒了。但它的主人却可以沉住气,皱着眉头吃了酒席,送走宾客,给父母跪安,回到房中沐浴更衣,然后吹灯睡觉。   半夜里,将军府后院的小阁楼有了灯光。灯光很微弱,但对于玉子函来讲已经足够。伊人拿着灯为玉子函照路,但玉子函对这条路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两年前她的脚印已经深深印在了这段路程上,没有灯她照样也能来去自如。所以她无暇顾及脚下的路,那双眼睛凝视着前方,直到她的眼眸里出现了一个身影。她走到那身影的面前坐下,看着那双憔悴的眼睛和眼角冰冷的泪痣,知道那背后是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玉子函一直在挂念这颗泪痣,今天她们终于重逢了,却没有眼泪。   两颗心都已经寒了。   “枫姐姐,”玉子函一直这样称呼对方……   冷涵枫在阁楼上的储藏室里住了数日,没有人发现,这段期间一直是伊人给她送食物。玉子函不想别人知道,她想留冷涵枫在身边,除了伊人就只有冷涵枫懂她。但如果玉忠良知道了肯定会将冷涵枫送回国父府,所以玉子函只有每日深夜来和冷涵枫就伴,有时她也会在阁楼睡下。她知道这个地方很安全不会被发现,除非被人出卖。   更何况,冷函枫也不想回去,她不觉得她有家,   “是不是我们永远回不去以前的日子了?”冷涵枫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声音一直都是有气无力的。玉子函握住她手的时侯感觉到那颗心已经停止跳动,“被最亲的人出卖,是永远不能原谅的。”玉子函说话的时候看着冷涵枫,只是冷涵枫的人映在她眼眸中时已经很模糊,但这丝毫没能缓和那双眼睛平日里的冷淡。   玉子函说的被最亲的人出卖的人就是冷函枫。冷涵枫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爱人,叫浣。后来浣因为家庭变故不告而别,冷涵枫却相信对方一定会回来便安心等待着。这一等便是8年。八年后,浣回来了,但却变了心,娶了冷涵枫的妹妹。冷涵枫心灰意冷离家出走。她去了很多地方,最后来到笑城找玉子函。   因为只有在玉子函的身边,她才会感觉平静些。   “我很想回到过去,但不要认识他。最好是你、我还有媛媛永远生活下去。”冷涵枫哭了,她的眼泪从见到玉子函的当天起就未曾停止,“当时欢向掌中销,桃叶桃根双姊妹。子函,我好想媛媛,我想她……”冷涵枫提起媛媛的时候哭得更加厉害,脸上的那颗泪痣也显得更加悲哀。玉子函摸着对方放在自己腿上的头,冷淡的面容上除了两行泪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媛媛是国父的义女,国父待她视如己出。玉子函在国父院读书的时候认识了她。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国父院里的学生都不愿意打理玉子函,不仅孤立她还经常陷害她被先生惩罚。只有冷涵枫和媛媛乐意和她接触,天长日久这三个姑娘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   冷涵枫以国父府大小姐的身份接触玉子函之后,就再也没有学生敢欺负她了。再加上尹宇教了她武功,很多学生都害怕她。后来,玉子函离开国父院回到了笑城,她和冷涵枫也一直都有书信来往,但冷涵枫从来没有提过媛媛。直到一年半前她再回到京都的时候才了解媛媛的事情。   当年玉子函离开之后,媛媛就认识了自己的心上人,但她始终不肯说出对方是谁。后来,冷涵枫知道媛媛有了身孕便知道事情严重,正当她要禀告国父的时候,媛媛却失踪了。当时国父为了寻出媛媛的下落大动干戈,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国父的义女不见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冷涵枫也不敢将媛媛未婚怀孕的事说明,毕竟女儿家的名节最重要。而时至今日,媛媛始终没有音讯,她彻底失踪了。   “几年了,媛媛不知道过的怎么样了?我好想念她给我做的点心。”冷涵枫憔悴的面容已让人不忍再看下去,但相比较之下,玉子函那双冷漠的眸子却多了几分恼怒,“那个男人一定不会有好报,总有一天,他会为过去付出代价。”玉子函说的咬牙切齿,冷涵枫却觉得奇怪,她那双黯然伤神的眼睛仔细地看着玉子函,“为什么你不关心媛媛,反倒想着报仇?”“因为我相信媛媛。”玉子函冷漠的口气里夹杂着肯定,“她一定会没事的。”   “你知道吗?到现在为止,我都调查不出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媛媛走后不久,她的贴身丫头也失踪了,后来那丫头的尸体被人发现。”冷涵枫不太相信玉子函的感觉,她似乎感到媛媛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她不相信媛媛还活在人世,是因为她不想给自己希望,因为她曾经给予希望的人和事都只留给她绝望。   冷涵枫站起身走到了一旁,不住地叹气。玉子函已经习惯了这阁楼上的叹气声,她听得很舒服,很回味,很沉静,但她自己却从来不叹气。   一年半前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就不曾叹气。   冷涵枫转身倚在柱子上看着玉子函,她感觉对方也如自己一样,“子函,放弃吧。他不会回来了,你知道的。”玉子函坐在那里没有动,只是慢慢地将头转向了窗外,看着外面乌云密布的夜空,“我一直都知道,我等的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但是,如果我不等,他就真的不会回来了。”   冷涵枫不明白,她向玉子函走去但不知碰到了什么,一副画卷似的东西莫名其妙地掉落在她面前,“这是什么?”玉子函也走了过来,她抬头望了望,“是从那房梁上掉下来的?”   冷涵枫点点头,擦去画筒上厚厚的灰尘,这便让玉子函心生疑惑:是什么东西会放在房梁上这么久呢?   “清风拂月,浊酒伴心,佳人深情,吾愧美意。”玉子函打开了画卷,上面画着一个美女,旁边还提了一首诗,“癸亥年丁卯月,痛别西婵。癸亥年?应该是二十年前。”   “西婵?”冷涵枫诧异道,她仔细看了看那画中之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画上的西婵就是二十多年前京都赫赫有名的艺妓,丽梦西婵。”“丽梦西婵?”玉子函也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她在国父院上学的时候好似听过这个名字。   “对!丽梦西婵。听别人说,那可是个绝色佳人,当年林夕国里无数男人都为她倾倒。可是,此女却偏偏倾心于当时一个年少有为的少将。但是门庭有别,少将千辛万苦说服了父母,也只能将丽梦西婵立为妾室。可过门没多久,丽梦西婵就病死了。”玉子函被这画中女人的故事深深吸引,她仔细地看着画,“她真的好美。”画中的丽梦西婵的确很美,让身为女儿家的玉子函都为之动心。   可她更加留意的却是画中女子劲上的玉坠,青绿青绿的,隐约有个“月”字刻在玉上。   玉子谷大婚不到两个月就迎来了新春。那一年的春节,鹅毛大雪纷飞不断。玉子函喜欢在漫天飘落的雪花里放炮竹,就像当年她在国父院里过年的时候一样。   “那时在国父院里放炮特别响,回声很大,好像所有人都没走,陪我们一起过年。”除夕的晚上,玉子函害怕冷涵枫寂寞便来陪她,“可实际上他们都走了,”那双映着冷涵枫身影的眸子突然模糊不堪,“只剩我们两个。若大的国父院,只有我们两个。”   冷涵枫握住了玉子函的手,“子函,告诉我,你一直都想着他……”   “若不是你和媛媛来看我们,我们不知道该怎样度过那三个春节。”玉子函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她看到的不是眼前阁楼上的一切,“我们一起,在漫天飘絮的大雪里点着炮竹,然后看着它们火花四溅……”玉子函突然停住了,大把大把地掉落下眼泪,“就像我们现在这样,被炸得体无完肤,粉身碎骨。”   “子函,”冷涵枫抱住了她的脸,仔细地看着,“原来你……”她一头扎进冷涵枫的怀里,泪水阴湿了冷涵枫的衣服,“天东日出天西下,雌凤孤飞女龙寡。为什么会这样?我是他们的女儿啊!”   “别哭。”冷涵枫安抚着玉子函,“正月里流眼泪,是不吉利的……”   “枫姐姐,你还记得这棵树吗?”冷涵枫看玉子函院中那棵树的眼神很陌生。   除夕的深夜处处是光辉,不会有人来打搅她们,所以玉子函才大胆地带冷涵枫来自己的别院。玉子函围着树走了一圈,她摸着树身的手很冰冷,冻得她的手结冰在树身上没有放下来。但她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涌流出炙热的血,仿佛她摸到的不是树身,而是自己的伤口,“这是我在国父院读书的第三年,和尹宇一起种下的,没过几个月我就走了,我走得很匆忙,没有和尹宇道一声别离。所以我带走的只能是这颗奄奄一息的树苗。可是现在,它已经长成大树了,所以你就不认得它了……”   当初离开国父院的时候很匆忙,将军府派来的人没有半点耽搁。等玉子函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已经离开都城几十里远了。不过,她好似提前有了预感,临走的时候硬要把她和尹宇刚刚栽下的树带走。因为她害怕,害怕她再也见不到那张陪伴了自己三年的脸。所以,她才要带走树,这样便可一解能够预见的相思之苦。   可大出玉子函预料之外的是两年前他们居然又重逢了,只是重逢的时候那曾经少年的面容已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愁苦和怨恨。玉子函还记得尹宇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我恨你!”   那三个字说的那样真切,那样咬牙切齿,那样痛心疾首,更像一把刀割断了玉子函的喉咙。尽管如此,那把刀还是连续地砍下去,“我恨你,你连根拔起了树,人也走的无影无踪,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我恨你,害得我没了一颗心,现在连家,都没有了……”   想到那两年前互目相对的一刻,玉子函的心好像被处以了极刑。她后悔,如果早知道那次的重逢会带来此刻的永诀,她宁愿不再相见。   看着玉子函把头狠狠地磕在树身上,冷涵枫知道,那棵树的根在冷涵枫心里,埋藏着千丝万缕的怨恨与遗憾。   那天晚上吃饺子的时候,谁都没能找到玉子函,也没有谁会想到当时的玉子函正在炮竹声的陪伴下哭泣。她耳边响起的是当年在国父院时的炮竹声,而那张脸上的泪痕也从未干过。直到深夜里,炮竹声停了,庆祝声熄了,那张依然啜泣的脸站在始终不曾停下的雪中面对着玉子谷新房未灭的灯光。   那场雪一直下到初五,初六的早上突然停了。雪后的寒冷冻住了正月里的喜气,也让玉子函在雪地里跪了很长时间。冷涵枫被玉天武发现并向玉忠良告发了玉子函,玉忠良要立刻把冷涵枫送回都城,玉子函没有办法便跪在雪地里求他再留冷涵枫一晚。玉忠良本来是不答应的,但看玉子函如此可怜地跪在雪地里不肯起身,再加上玉夫人和玉子谷的央求,玉忠良还是答应了。   那天晚上,玉子函让伊人准备了火锅,她要和冷涵枫在雪地里吃火锅,东西煮熟的时候把玉子函院子里的雪融化了一大片。   “那年春节,你和媛媛带来这些给我和尹宇,”玉子函吃了一口菜,摇了摇头,“这些菜明明都很新鲜,可是却没有那年的好吃。”   “子函,你的眼睛……”   “枫姐姐,”玉子函好像知道冷涵枫要说什么,便冷言打断了对方,随手从锅里加出了菜放到对方碗里,“今天是初六,明天一早哥哥和卫明就会送你回京都,应该可以赶在元宵佳节的时候把你送回国父府,和家人团圆。”“子函。”冷涵枫放下了碗筷,她很不高兴,“我不想回去。”“我知道,”玉子函冷冷地笑着,她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自己的碗。   “如果不是玉天武发现我,我还可以继续呆下去。”冷涵枫流泪了,她早就知道林夕国不会有属于她的一片净土,当初她就不应该回来,“他是你哥哥,为什么要拆穿我呢?”玉子函放到嘴边的筷子停下了,“哥哥”这两个字让她如此陌生又羡慕,“哥哥?我有个哥哥我怎么不知道。在这将军府里,只有玉子谷有个哥哥,玉天武也只有那一个妹妹。”玉子函从来没有把玉天武放在眼里,因为对方也不当她一回事。不过,她与嫂子的关系倒是很好。   “大小姐。”冷涵枫闻声看去,一个长相俊俏的小姑娘正朝玉子函走来,玉子函放下碗筷将那姑娘拉近了,“枫姐姐,这是之前我收的一个丫头。这是国父府的大小姐冷涵枫。”那小姑娘朝冷涵枫作揖,冷涵枫淡淡一笑,没太注意那丫头,更没有注意到那姑娘腰上吊着的不会响的铃铛。   天亮的时候冷涵枫就要走了,玉子函亲自送她上了马车,还做了一盒点心让她路上带着吃。送别的时候,姐妹俩依依不舍,含泪挥别。特别是冷涵枫,马车载着她远去的时候,她依旧把头探出来直到玉子函渐渐消失。玉子函倒没有太大的感伤,她的感情早已不再那么强烈。   马车里只有冷涵枫一人,再有的就是玉子函送给她的点心。她打开点心盒,拿起了一块儿点心,就着流入口中的泪水咬下了一口。突然,她瞪圆了眼睛,立刻要求停车返回。但玉忠良有命令,必须将冷涵枫安全送到国父府不得有误,玉天武和卫明因此不能停车,再加上冷涵枫会些功夫,双方半路上就打了起来。冷涵枫是国父府的大小姐,玉天武不敢太动粗,便下了迷药,这才让冷涵枫安静地睡在了马车里,载着她朝都城的方向走去……   元宵节的那天晚上,将军府里一片欢腾,大家都出来赏月。玉子函却来到凉亭品茶,那天晚上她把伊人也带来了,两个人在那里一边吃菜一边赏月,一面品茶一面微笑。   卫明不在府里的时候,玉子谷甚是无聊,她每天都缠着玉子函和她聊天。玉子函总会熬些参汤给她喝,“汤里的这些材料都很补身子的,最近你的食量渐增,看来身体有些亏乏。”   玉子谷接过汤习惯性地喝下去,“可能是吧,最近精神不见好,半夜里经常做噩梦。”“噩梦?”玉子函冷冷地看着玉子谷,发现对方的面容憔悴,双目无神,“什么噩梦?”“我也不太清楚,”玉子谷的神情有些恍惚,“总是梦到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有时梦到轩哥,他带着我跑,有时梦到明哥带我飞。有时梦里没有我,是明哥。他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另一个女人。看着看着,他就走了。而那个女人就自己朝湖中走去。总之,我梦到很多奇怪的东西。而且,有时我醒着,却觉得见到了一些梦里的东西。”“什么叫醒了见到梦里的东西?”玉子函不是很奇怪,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但口气依旧冷漠。   “我总是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可是我又动不了。我还经常听到铃铛声,只是不知道是梦里听到的,还是清醒时听到的。可是……”玉子谷的表情突然很神秘,她把声音放得很小,生怕别人听见,“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小楠说是我休息不好,明哥来信说大王要留他们在京都多些时日,可能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接下来的日子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玉子谷说着说着便有些困倦,趴在榻上的小桌上睡着了。玉子函帮她披上了外衣,摸着那憔悴的脸,双眼突然伤感了许多,一不小心一颗泪滴落在熟睡的玉子谷的脸上。玉子函赶忙擦去泪滴,深深地吸了一口,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伊人站在自己的身后。   自从玉子谷说自己精神不好之后,玉子函也有些异常,她睡眠不好,食欲不佳,很是憔悴。玉子谷的身体更不知是怎么回事,食量很大却日渐消瘦,精神也不是很好。直到有一天,她晕倒在玉子函闺房的时候,大夫才诊断她怀孕了。玉夫人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让玉子谷回自己的新房,因为玉子函的闺房太冷了。她们离开的时候,与门口端着参汤的伊人擦肩而过。   伊人端着参汤进了屋,将汤放到了桌子上。   “这间屋子,确实太冷了。”玉子函端起参汤,刚送到嘴边就被伊人拦住了,玉子函看着她,“应该让我再冷冷,不是吗?”伊人听了,双眸突闪了一下,那只拦着玉子函的手渐渐松弛下来,模糊地看着玉子函喝下那晚参汤。    ☆、风弈男   “她不认识我,”她很失望,也很彷徨,“她居然不认识我。”   “你应该庆幸才对,”她依旧那么冷淡,“如果她认识你,那所有的一切就真的都毁了。”   “下一步怎么办?”她抹去泪水,“这府里的两块儿绊脚石都走了。”   “哼!”她冷冷地笑着,“就算他们都在也不碍事。”   “原来你都计划好了,怪不得你会让她成亲。可是……”她有些不信任,“你心软了。”   她笑了,得意、自信地笑了,“不是我心软,而是一个新生命是无辜的,等等吧。”   “可是,等那个孩子生下来,他们两个就该回来了。”她有些焦急。   “哈哈”她反而笑了,“怕什么,我说过了,就算他们在我也不怕。不说这个,上次我拿给你的画像,你查的怎么样了?”   这一次轮到她得意地笑,笑的时候连腰间的铃铛也在抖动,那声音很好听,“没有错,她就是当年艳名京都的艺妓丽梦西婵。后来她嫁给了当时一位年轻有为的少将为妾……”   她听着那故事的手在发抖,面部狰狞得青筋蹦出。那个她从小到大都糊里糊涂的问题,今天都知道了。   玉子谷有了身孕之后,玉子函不再给她熬汤喝,“娘说你现在不能乱吃东西,”玉子函端了一碗芝麻糊,自从玉子谷传出喜讯她便每日熬芝麻糊,并且亲自端到玉子谷面前一勺一勺地喂下去,不让别人碰,“黑芝麻养头发,娘说对胎儿的发丝也好。”   芝麻糊快喝完的时候,玉夫人在丫头们的陪伴下进了屋子,看到玉子函也在这便有些欣喜。玉夫人是特地送一块儿玉来的,她说那玉很重要,只有玉家每一代第一个生产的女儿才有资格拥有。   “你爹是独子,没有姐妹,所以这玉你奶奶传给了我,让我传给我的女儿。”   玉子谷接过玉的时候很欣喜,玉子函却有些迟疑,她仔细看着那块儿玉坠,心中甚是不快。回到闺房后,她一直皱着眉站在窗边。过了很久,她从衣柜里抽出了那天晚上在阁楼上发现的画卷,她眉间紧皱的眉头随着慢慢地打开来的画卷舒展开。   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回头的时候发现伊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这让她有些惊愕。但她惊愕的不是伊人,而是伊人手里拿着的一块儿玉,那块儿玉青绿青绿,上面隐约有个“日”字……   玉子谷的精神面貌好了很多,不仅没有再做梦和那些幻象,也不再听到那令她心烦的铃铛声,睡眠更不是问题,基本上是一觉睡到大天亮,食欲也好得不得了,大家都说这一胎肯定是男胎。玉子谷也很开心,她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腹中的胎儿,她说那是她的一切,“相信我临盆的时候,明哥就该回来了。”但幸福之余,玉子谷也很为玉子函担心,因为她的精神越来越不好,容颜日渐憔悴,食欲也不是很好,总爱在白天就寝,大夫也瞧不出什么来。   后来,玉子函的精神逐渐好了很多,她开始用金线为玉子谷腹中的胎儿绣双面的“福”字,那些金线很耀眼,稍微有一些光线就很闪亮。   绣金福的时候,伊人总会陪着玉子函,因为那个时候的玉子函表情一点儿都不冷淡,而是很恬静,这是她回府一年多来从未有过的表情。   正当所有的人都在祝福那孩子的时候,玉子谷却出了意外。   那是玉子谷有身孕的第三个月,天气已经见暖,柳絮也开始飘落。一天早上,玉子谷被发现漂浮在后花园的小湖里。她被救回的时候甚是悲惨,几层床单都被血阴透了,她悲惨的嚎叫声撕碎了将军府里每个人的心。玉忠良把笑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了来,但仍无法减轻玉子谷的痛苦。她在床上打着滚,但是双手紧紧地攥着玉夫人的手,大汗阴湿层层的衣服,她自己也已经筋疲力尽,唯有那双望着玉夫人的眼睛是有力的,“娘,我求您,帮我保住这孩子。”玉夫人的心已经被这颤抖无力的声音撕碎了,她能理解此刻女儿的心情。   而所有人都有预感,玉子谷恐怕在劫难逃。   当所有人都集聚在玉子谷房门外的时候,唯有玉子函一人跪在了佛堂里。她满是泪痕的脸与玉子谷的哭喊声一起狰狞着,“佛祖,求求您,救救她。”那哀求的声音颤抖、无力,但对于玉子函来说,已是她用尽全部力气才发出的声音,“那孩子是无辜的,请您惩罚我,放了那无辜的生命吧。”   那是她回笑城之后,第一次进佛堂。   玉子谷从早上嘶吼到了晌午,当她的声音突然消失在将军府的瞬间,玉子函的心被着实惊了一下。她突然睁开眼睛目视着前方,一直捻着佛珠的手也停下了,心里和脑子都空了。她一直哀求玉子谷的声音能够停下,而此刻那撕心裂肺的声音真正消失的时候,她却害怕了,丢下佛珠奔出佛堂,疯狂地跑到了玉子谷的房前,那里的玉忠良闭着眼,紧皱眉头地站着,任凭玉子函怎样问他都不出声。   “大小姐,您还没有出格,夫人交代您不能进去。”重重的侍女拦住了欲要冲进屋的玉子函,情急之下她只好使出武功打到了侍女们冲进屋子。   但屋子里的寂静并没有减少玉子函心里的恐惧,反而让心更加沸腾。她的视线里没有玉子谷,所有人都围站在床前挡住了一切,她看到的只是地上染满鲜血的床单。   “大小姐,”小楠跪在了玉子函的面前,“都怪我不好,我应该贴身跟在二小姐身边的,”她已是泣不成声,拉着玉子函衣服的手抖的要命,“您打我吧打我吧!”“她怎么样了?”玉子函视线里的一切都已经模糊不堪,就连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   “孩子,孩子没保住。大夫说,说,说……”   “到底……怎么样了?”玉子函有些绝望,眼神和声音都很冷,其实她不敢问,不敢知道结果,但还是问了。“大夫说,二小姐恐怕……”   “子谷!”玉子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推开一群产婆和大夫来到床前的,只看见床上的玉子谷安静地躺着,似乎是在以沉默作为告别。一旁的玉夫人也冷冷地坐着,流着绝望的眼泪。   “子谷,”玉子函握着那冰冷的手,摸着那冰冷的脸,“你不能……你怎么舍得?”她把那冰冷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颊,用源源不断地泪水滋润着冰冷的皮肤,一声声召唤灵魂的声音从她的双唇中流出,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突然,玉子函想起什么,她慢慢地俯身于玉子谷的耳边,上下嘴唇轻轻地碰了几下,玉子谷的呼吸便开始急促起来,被玉子函紧握的冰冷的手也有些动静。   “大夫,大夫,”玉子函激动地唤大夫前来,自己则和玉夫人站在一起,等待着老天爷的宣判。   那天深夜,玉子函坐在房里很久很久都没有睡下,她怀中的“福”字绣品已被她低落的泪珠阴湿了。   玉子谷活了下来,但却失去了孩子,那绣品也失去了主人。而此刻,玉子函那双泪眼看到的却是玉子谷怀孕时候的笑颜。那笑容与她以往的不一样,而是一个女人在哺育生命时所独有的,玉子函很喜欢那笑容,甚至有些沉迷,因为那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救了她。   门开了,玉子函没有回头,直到那影子走近了她才突然站起来转身狠狠地打了那影子一巴掌,“我和你说过不许动那孩子!”   “你怎么知道是我?”   “能把她引到后花园的人,除了你,还有谁?”她脸上的悲伤已被愤怒一扫而光,就连泪痕也充满了恨意,“我说过那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对方笑了,那笑容像是在嘲讽,“谁不是无辜的?谁又是无辜的?她的孩子无辜,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也是被淹……”   “可你差点要了子谷的命!”怒气冲天的玉子函,脸上的青筋根根崩裂,“而你还活着,她是我妹妹!”   对方很久没有作答,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她是你妹妹?她是你妹妹?哈哈,玉子函,时至今日你还记得她是你妹妹。那么你告诉我她记得吗?她记得你这个姐姐吗?她是怎么对你的?怎么出卖你的?怎么夺去属于你的东西的?你都忘了!”“我没忘!”玉子函不准对方再说下去,但对方却没有松懈,一步步紧逼着她,“不!你忘了!你忘记将近两年前发生了什么,忘记你失去了什么,忘记了你对我的承诺,你忘记了尹宇!”   “不!不!”玉子函一步步向后退,撞翻了凳子跌倒在地上,她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着,“我没有忘记,没有。”她当然没有忘记,这一生她都不会忘记尹宇这个人,若不是为了这个人,将近两年前她就解脱自己了,“不要那个铃铛再响了,别再响了求求你!”她堵住自己的耳朵,因为心痛,   她看了看自己腰上的铃铛,又看着玉子函坐在地上背对自己的身影,“以前你听到它的时候不会有反应,因为你的心死了,”她凑上前去,蹲下身子摸着玉子函的脸,“是谁让它活了?是谁?”她哭了,因为玉子函和当初许下承诺的时候不一样了,她变了,心软了。   “那个孩子,”玉子函模糊的双眸看着对方,那双眼睛里尽是幸福的织网,“他救了我。”“是吗?”她拿出了一个小瓶子,举在了玉子函的面前,“这才是真正能救你的。”   玉子函的泪眸看着那瓶子很久很久,慢慢地抬起手接过药瓶,“我没有忘记,没有。”她拧开了盖子,仰起头,将瓶中的药液同眼泪一起灌进了嘴里。同时流泪的,还有那铃铛的主人,“玉子函,是你逼我的。”   那天晚上,玉子函平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安静地睡去。坐在一旁的伊人也很安静,她从未见过玉子函如此平静的面容,无论对方是清醒或是迷离,都没有过。她知道,玉子函已经见到了她想见到的人。   “这样真的可以吗?”另一旁的她也看着玉子函,没有说话。   “可不可以?”   面对伊人那双乞求的眼睛和可怜的声音,她迟疑了一下,在桌上放下了和刚才一样的瓶子,转身走出了房门。她离开房门的时候,腰上的铃铛来回地晃荡,却没有发出声音……   玉子谷虽然捡回一条命,但终日汤药不断,一走近她的屋子,浓重的药味绝非正常人可以消受的住的,也因此,伺候她的佣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而不变的只有玉子函和小楠。   “明哥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玉子函几乎每天都会来送药,还亲手喂玉子谷喝下去,“爹说,男人要以国事为重。”勺子放到嘴边的时候,玉子谷像一个机器张开了嘴巴,把药咽下去,然后再张开喝第二口、第三口……这些日子里,这个动作她已经重复了千万遍。她很少说话,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只是看着玉子函那张冷漠的脸,“我们终于一样了。”   玉子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拿勺子的手停了一下,但很快又舀了一勺药。这个动作在这些日子里,她也重复了千万次。   “子函,你相信报应吗?”   玉子函没有作答,自从玉子谷脱离险境那晚之后,平日里本来就很少说话的她更加惜字如金。她来看玉子谷的时候,房间里通常只有玉子谷的声音,“我相信,我现在终于相信了。子函,这就是我的报应。”玉子谷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眼泪也总是莫名其妙地流下来,“是我做错,是我对不起你,”她的眼泪一旦流下来就停不了。每每此刻,玉子函便帮她擦去泪水,尽管她仍旧是一副冷漠至极的表情。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哪里有对不起我,”玉子函的冷漠在玉子谷还魂之后变得雪上加霜,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会让人打寒战。   “我是对不起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那就永远不知道吧。”玉子函的回答干净利落,“等再过些日子,你身子再恢复些,我们就出去看看,”玉子函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深深地吸了口气,“春天来了,花都开了,叶子也绿了。”阳光射进屋子,打在玉子谷身上的时候让她有些不适应,一屋子弥漫的药味早已是她的全部。但是朝窗外看的时候,玉子谷好似想到了什么,“后花园的花也都开了吗?”   “你想去后花园?”玉子函很奇怪地问着,玉子谷没有作答,但玉子函已经明白了。   玉子谷的身子恢复的很慢,而且经常起夜,曾经的幻觉也又出现了,她总说看见一个白发女人,“深夜里我醒来的时候,她就在我面前晃,然后把我引到后花园,她就消失了。”   将军府上下没有人相信她,唯有玉子函不持反对态度。她似乎相信玉子谷,又似乎不相信。   “子函,你虽然不像别人一样说我疯了,但我知道你也是不相信我的。”玉子谷知道玉子函和其他人一样不相信自己,可还是想和玉子函谈论这件事情。   其实,玉子函的状态也不是很好,经常吃不下东西,面黄肌瘦地样子很让人心疼,更让玉夫人担心的是,玉子函始终不肯瞧大夫,她总说自己没事,只是休息不好而已。   “你出事那天,为什么要去后花园?”玉子函的问题让玉子谷迟疑了好一阵,她唤小楠出去,房间里只留下自己和玉子函后才神秘地说道,“子函,可能你不相信,但是……”她的神情极为诡异,“我想……是轩哥回来了。”   “什么?”玉子函的眉头紧皱,玉子谷紧紧地攥住她的手,“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早上,我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喊我,那声音很熟悉,我一边听着一边流泪,我认得那声音,轩哥以前就是那样喊我的。小谷,小谷,很亲切,真的很亲切。”玉子谷回忆那天早上的情景时,描绘的有声有色,感觉一切都在眼前重新演绎。   “你顺着声音去了后花园,不小心跌倒了,才……”玉子函没有再说,她从玉子谷的眼神中得知,对方还沉浸在那天早上的情境里,“子谷,”玉子函的声音冰冷了许多,“你知不知道,你怀着明哥哥的孩子,你要爱惜你自己,怎么能随便听到一个声音就乱跑呢?”   “可是我……”玉子谷哭了,这是她捡回一条命之后第一次流泪,“我想他,我好想他。你知道的,我爱他……不管你信不信,我在弥留之际,突然听到,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喊着‘轩慕辕’三个字。而且还喊了很多遍,就是这股力量,把我又拉回了人间。”   “我信。”玉子函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那三个字,是我在你耳边反复说的。”玉子谷惊讶地看着玉子函,玉子函却用冷冷的充盈着眼泪的眼睛看着她,“那个时候大家真的以为救不活你了,我突然想到了轩慕辕,所以就在你的耳边小声地重复着。我不敢大声,害怕别人听见。其实,我也是赌了一把。没想到,真的把你救了回来。”   “子函,”玉子谷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不住地流泪。   接下来的日子里,玉子谷努力让自己好起来,因为玉子函答应她一旦她能够下床走路,就带她去后花园一探究竟。但是,玉子谷却感觉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出现在她面前的幻象也变本加厉。直到有一天深夜,她大呼小叫的声音把全家人都吵醒了,玉子函第一个跑到她身边,发现身着单薄的她站在院子里喊着抓刺客。侍卫站满了院子,玉将军和玉夫人赶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却不见任何人影,大家又开始议论是玉子谷在发疯。   “子函,”玉子谷紧紧地握着玉子函的手,“你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了那个白发女子,而且我想起来了,她就是当初巡城的时候,把我掳去山洞的那个妖精。”   “好好好我相信你,”玉子函接过小楠递来的衣服披在了玉子谷的身上,欲要哄她回屋。“你还是不相信我。”玉子谷摆脱了玉子函,跑向玉夫人怀里,“娘,你要相信我,真的是那个妖精。”   玉夫人当然不相信,看了看玉忠良没有说话。从玉忠良的眼神里,玉子谷明白了,没有人相信自己,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不动。玉子函和小楠上前搂住她,想送她回屋,没想到反被对方狠狠地抱住.   玉子谷瞪圆了眼睛看着玉子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恐的声音,脖子来回晃动,发出“咯吱”的响声,然后咬牙切齿道,“子函,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但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只有玉子函没有四处张望,依旧冷冷地看着玉子谷那张惊恐的脸。   “铃铛声!”玉子谷全身开始发抖,“又是这个铃铛声,它每天都会,都会响。还有,我曾跟你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现在那双眼睛又回来了。它就在这,也许在那,或者无处不在……不要,不要,不要!”玉子谷拼命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她的表情很痛苦,玉夫人上前抱住了她,玉子函和小楠也上来帮忙带她回了屋。   经过了那一夜,将军府上下对玉子谷的传言沸沸扬扬,有人说她得了失心疯,有人说她因为失去了孩子而精神崩溃,还有人说她当初被妖精掳走后中了妖毒,现在才发作。这些传言很快便从将军府蔓延到了笑城,一时间将军府的二小姐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将军府里也不安宁,没有人相信玉子谷是正常人,因为她每天都说自己看见了那个白发妖精,可是没有人相信她。玉忠良把笑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请了来,却没有一个能给出确切地诊断。渐渐的,玉子谷不再说话,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唯有玉子函来的时候她才会滔滔不绝。   “他回来了,轩哥回来了。”这种话,玉子谷只在玉子函的面前才会提起,“他每天晚上都在喊我,我每天都顺着声音去寻他,每天都去后花园,每天都看见他在河边……他很痛苦,全身都是伤口,流着血……”   “你见过他?”玉子函问话的时候并不是很惊讶,那双眼睛依旧冷漠,声色也不带感情。“是,我见过他,那样真切,那样真实,可是……”玉子谷的表情很痛苦,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不停,“可是,每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却还是躺在这张床上……”她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想拔掉所有的发丝,“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我,其实,其实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玉子谷的哭声很凄凉,失去孩子的痛苦,所有的传言和噩梦,还有阴魂不散的幻象已将她折磨的不成人样。她虽然可以下床走路了,却不敢出门,不敢见人,连小楠都不见,每天伺候她的只有伊人。   因为伊人不会说话。   玉子谷害怕看到别人异样的眼神,更害怕听到那一张张嘴里发出的有关自己的话语。唯有玉子函,是她唯一想见的和能见的人,尽管玉子函也从未肯定过她的话。   “还有他?我每天都能梦见他,他浑身是血,拿着剑,要杀我。”玉子谷向玉子函描述那些梦境的时候很投入,似乎自己此刻就身处梦境之中。   “他?轩慕辕吗?”   “不是!”玉子谷很惊恐很害怕地看着玉子函,小心翼翼地说到,“是他,尹宇。”玉子函冷冷地瞪着玉子谷没有再说话。   这两年多来,没有人敢在玉子函的面前提到这个人的名字,特别是玉子谷,她好像很怕“尹宇”这两个字,一直在避讳。可是今天,她却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你怎么会梦见他?”玉子函过了很久才又发出冷冷的而又深沉的声音,同时夹杂着得意的语调,“他为什么要杀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玉子谷马上转过身回避玉子函的眼神,她似乎很后悔在玉子函面前提起尹宇的名字,所以她不让玉子函看到自己不安的眼神,“我只知道轩哥,我看见他举着剑,就站在后花园,就在后花园……”   为了让玉子谷安心,玉子函决定前往后花园一探究竟,但这一探却探出了惊天的秘密。   “轩哥,是他……回来了?”玉子谷惊愕地看着玉子函那张冷漠的脸,对于玉子函刚刚所说的一切,她还是不相信的。   “是。”玉子函冷言冷语回答了,她说她见到轩慕辕的时候,对方确实满身都是流血的伤口,一直躺在后花园河边□□着,这两个月里一直以河中的小鱼和岸边的芦苇草过活,“后花园常年没人打理,所以没有人发现他,我想谁都不会想到他是怎么挨到今天的。他已经不会说话了,只能躺着,我已经把他安置在阁楼上的储藏室,那是我唯一想到的能安置他的地方。你放心,伊人在照顾他呢,不会有人怀疑的。”   “那,他的伤口……”玉子谷很心急,她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对方,但是那不可能。   “他的伤口很奇怪,不是被利器所伤,而是从体内向外溃烂,像是染上了什么怪病。好在伊人在王宫的时候是太医的徒弟,虽然没有查出病因,但肯定不会传染。看来他离开笑城之后,一定经历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我就知道我不是在做梦。”玉子谷很兴奋,曾经她也怀疑自己得了失心疯,但现在她完全相信自己了,“如果是梦,怎么会这么真实呢?那么,那么那个白发的妖精也一定是真的!对对对,一定是真的。说不定他们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就是那妖精害了轩哥,说不定,说不定轩哥就是中了妖毒。说不定……”玉子谷碎碎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好似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玉子函那双冷漠的眼睛看着那张既兴奋又迟疑地面容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带着欣赏的心情。   有关玉子谷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玉子函想到了一个办法,她要请笑城里最有名的捉妖天师,驱魔风家的传人风弈男来府中看看风水。她想,如果风弈男没有捉到妖怪就证明玉子谷没有中妖毒,只是丧子心痛罢了;倘若真的捉到了妖怪,不仅证明玉子谷没有疯,还去了妖毒。玉子函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玉忠良,玉忠良是军人本不会同意,但想想这也是辟谣的方法便答应了。   风弈男来到将军府的那一天引起了一阵骚动,大家都等着看天师捉妖的风采。无奈风弈男在将军府里转了一圈就打算打道回府,“这里没有妖气,根本没有妖精。”   这样的回答大煞所有人的心情,随后她到玉子谷的房间看了看,更加确定没有妖精,可是临走的时候却给了玉子函两包药,“虽然没有妖气,但您和二小姐的气色不太好,恐怕有人使用妖术。为防万一,您和二小姐服下我这两包药便可相安无事。”玉子函接过黄纸包的药,送走了天师。   风弈男的法术在笑城乃至整个林夕国都是赫赫有名的,她亲自出马都一无所获,全城的人便相信玉子谷根本没和妖精扯上任何关系,至此所有的流言飞语也都烟消云散。   玉子谷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但轩慕辕的状况却日渐恶化,玉子谷便在每个深夜去阁楼上陪伴他,天明的时候再满脸泪痕地离去。因为她知道,轩慕辕快不行了,所以下定决心要陪对方走完最后的日子。   “你不恨他吗?”玉子函冷漠的问题和玉子谷对轩慕辕无微不至的照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玉子谷只是笑笑,“恨过,但是现在我不能不管他。”   “你的心里都是他,从来没有遗忘过吗?”   “没有。”玉子谷摇了摇头,“在我生死一线的时候,能唤回我的居然是他的名字,你说我可能忘了他吗?”“那为什么要嫁给明哥哥?明哥哥和轩慕辕,你究竟爱谁?”玉子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当然她知道玉子谷不会回答,因为有些问题是不需要的答案的。   “子函,你还相信爱吗?我爱轩哥,可他爱上了别人。明哥哥爱我,但我却放不下轩哥。我一直不提轩哥,想忘记他,因为他不珍惜我。而我也不能等他,那会害了我一生。”“所以你带着爱轩慕辕的心嫁给了明哥哥。”玉子函的语气很平静,但在玉子谷看来那是一把可以劈断她血脉的斧子,“失去孩子之后,我已经是别无所求。今生无缘和轩哥共度一生已经是我最大的遗憾,现在能陪伴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我……”一想到轩慕辕很快就会离开自己,玉子谷就压抑不住内心的沉痛,她早就预知了失去对方后的感觉,那会是千万把钩子撕烂心脏的痛,“为什么当初我要恨他?子函,其实,我宁愿他活着离开我,也不愿意他死在我的面前。”   “活着……离开?”忽的,玉子函的眼睛湿润了……   轩慕辕的情况确实越来越糟糕,玉子谷陪在他身边,一起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是,那一天,玉天武和卫明突然回来了。   他们回来的当天晚上,玉子谷没有去阁楼。她的人不可能离开卫明,心却早已飞到了阁楼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身边,所以听不进卫明那些关爱她健康和缠绵的情话。但是明天晚上,她可以抽出时间去探望轩慕辕,因为玉忠良要宴请大小官员过府一聚,玉子谷便可在吃饭的时候偷偷跑去阁楼……    ☆、真相之妖   “就在明天晚上的月圆之夜,妖怪,该现形了。”她看着窗外似圆非圆的月亮。   “她就是妖,会吃人肉,喝人血,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毁掉的妖。”她腰上的铃铛发出了阵阵的响声。   “当年,我娘把她养在身边就是养了一只……”她没有再说,只是微微张着嘴,让眼泪流进去,“你的铃铛声越来越好听了。明天晚上,不仅这只妖会现形,很多妖都会现形。比如他,比如她,还有你和我。我们都是妖,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你疯了。”   “你不就是要我疯吗?”她摆弄着对方的铃铛,“这铃铛声就是让人发疯的。可惜,你道行不够,让人查出来了。”她将手中两包用黄纸包的东西掠过对方的眼前,冷冷地笑了,“我与你打个赌,她是不会相信我的。”她从袖子里取出了药瓶,轻轻地打开盖子,“喝了这么多天,今天是最后一次,到头了。”她仰起头,将瓶中所剩的药水一饮而尽……   她站在她的身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瓶药都被喝掉,眼睛里流露出了后悔的泪……   将军府设宴的那天晚上,月亮出奇的圆。其实,玉忠良本想再过些日子宴请官员,只是玉子函觉得正逢农历十五,玉天武和卫明又提前回来了,全家人正好团圆热闹一下。玉忠良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因为最近府中确实大小事情出了不少。   玉忠良把全城的大小官员都请了来,玉子函从都城回来两年多了,她从来都是躲开大小宴会的,这一次她难得会参加,玉忠良觉得女儿已经看开很多便答应其要求,让官员们的家卷和随从也都到齐了,院里院外的没有地方空下,欢声笑语络绎不绝。   自玉子谷成亲后,将军府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热闹了。所有人都呈现出了喜悦的面容,唯有玉子谷很焦急地低着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玉子函坐在对面冷冷地看着那忧虑的面容,此刻只有她关注着对方,因为只有她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如此忧愁。   她还知道,虽然现在没有人注意到玉子谷,但很快,她这个妹妹将会成为这场宴会的焦点。   “一会儿你喝下它.”   玉子谷始终低着头,直到玉子函斟好酒的杯子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时才抬起头看了看玉子函,接过酒杯,“你刚才不是说他坚持不住了吗?我……”   “所以你要喝下去。”   玉子谷看着玉子函那双眼睛,冷漠之余透露了坚定。   “一会儿敬酒的时候你顺势喝下去,然后假装不舒服,我便扶你退场,你就可以去了。你放心,我答应你一定让你送他最后一程。”玉子谷看着酒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欲要滴落在杯中的眼泪咽了回去,“谢谢你,子函。”   玉子函已经站了起来,却因“谢谢”这突然的两个字又低头看去,看着玉子谷那双充满感激之意的眼睛,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酒杯,迟疑了很久,“现在谢我,言之过早。”   很快,玉子函主动敬自己的父亲一杯酒,玉天武夫妇、玉子谷和卫明也上来敬酒。而玉子谷喝过酒后也照原计划假装头晕,玉子函上前来表示扶她回去休息。   但是,玉子谷突然腹痛难忍,跪在了玉子函的脚下。卫明上前抱过玉子谷,却发现她一头淋漓大汗,紧闭双眼大声喊着,“铃铛声,又是那铃铛声。快,快停下。”那哀嚎的声音将宴会的欢笑洗劫一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静静地听着玉子谷撕扯自己般的叫喊。   只有玉子函,她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等待着玉子谷将要上演的戏码。   果然,玉子谷没有让她失望。   卫明一面嚷嚷着请大夫,一面抱着玉子谷向里走去。但走着走着,他停下来。   他不得不停下,怀中的玉子谷不再发出姑娘家的嘶喊声,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的狂吼。不仅如此,玉子谷的黑眼球已经变灰,两只虎牙也突然又细又长,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溃烂,更重要的是她那一头乌黑的头发由根部到发梢渐渐变白。等卫明放下她愣在一旁的时候,玉子谷的头发已经完全变白,并且张开嘴巴,将两颗尖牙露在外面,像野兽般怒吼着。   一时间,满堂的宾客慌乱不及,踹倒桌子,踢翻凳子四处逃窜,一边跑一边喊,“有妖精!有妖精!”   客人们迅速逃出将军府,大街小巷也都传开了:将军府的二小姐变成了妖怪。   将军府的大门关的紧紧的,但府内的一切并不像那扇大门一样冷静,所有人都慌了神,就连玉忠良也不知所措。更确切地说,大家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玉子谷不见了,一个白发妖怪取而代之。   而玉子函始终站在原地不动看着玉子谷,那双冷漠眼神里的玉子谷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全身溃烂的白发长牙妖怪,像动物一样半蹲在地上,露出凶狠的面容。   “这种感觉好吗?”玉子函冷冷的声音让所有的人再次被震惊了。玉子谷抬起头看着她,发出了粗壮而又沙哑的声音,“是你刚刚给我喝的那杯酒里放了东西。”   “是。”玉子函不加迟疑地,干净利落地回答了。   玉子谷突然朝天狂吼怒叫,整个身子窜到了半空,露出了两颗弯刀似的尖牙和十只惨白细长如匕首的指甲,径直朝玉子函扑去。不料玉子函双脚离地半尺并迅速向后退去,随手夺走了身旁一名侍卫的刀一个侧转身向玉子谷挥去,玉子谷向后翻转躲开了刀。   没有人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局面,究竟是一个人和一只妖在打架,还是两个人在打架。   玉子谷刚要发动进攻却突然浑身无力地倒下了,从她的双眼里流出了血泪。没有人敢上前去靠近她,大家看着她的时候都会发抖。   “你怎么了?”玉子函带着讥讽的口气冷冷地看着卫明那惊愕的表情,“他不是你妻子吗?”卫明似乎被吓傻了,没有说话,如离魂一样傻傻地站在那里。不仅是他,将军府里每个人的魂魄都被吓散了。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玉忠良最先恢复了理智,他命下人扶起玉子谷,却没有人敢上前。于是,玉忠良看着玉子函,他知道玉子函知道答案。   玉子函也看着自己的父亲,扔下了刀,“她中了狼毒。”   在场的人都惊叹不已,没有人知道什么是狼毒。   “这是一种西域的巫术。子谷失去孩子之后,我便每天在她的药里掺一些狼毒,所以她才会经常看到幻象,睡不好觉。我算准了日子,按照药量,只要她今天再服下一次,便可变为狼人。”   “为什么?”   “因为今天全城的官员都来了,将军府的二小姐是妖精的事实马上就会传开。”玉子函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都很得意,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玉忠良发怒的声音震慑了在场的每个人,“她是你妹妹!”但玉子函却没有被吓倒,她轻蔑地看着玉忠良,又轻蔑地看了看卫明,然后用同样的眼神扫视了所有的人,最后走到了卫明的面前,“你不是爱她吗?当年我走之后,你不是倾尽了你所有的情怀吗?”玉子函的声音和眼神都很温柔,这让卫明有种莫名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比他看见已变成狼人的玉子谷还要害怕,“是因为我吗?我早已将玉佩送之于你,是你自己离开的。”   躺在地上的玉子谷扭头看着卫明,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她张开嘴巴,露出了尖牙,发出了禽兽般的声音。   “不是我!”玉子函突然大声吼道,刚刚的温柔统统不见了,“是我那可怜的母亲,为了让你能和我宝贝的妹妹在一起而把我送走的。然后她告诉你,是我自己愿意走的。”玉子函慢慢地把头转向一旁哭泣的玉夫人,那双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母亲的眼睛突然很可怜,她并不愿意说出来当年她被送走的原因,“我必须距你于千里之外,因为你的义父只想把她的二女儿许配给你,对吧?父亲大人?”玉子函看着玉忠良的时候,那双眼睛迸发着怒气,但很快她又转向卫明,“你也是一样,我和你说过,只要有心,就会活。”玉子函眼前的卫明已经模糊,“我走以后,你是用心和子谷相处的,所以,你们活了。可我呢?”玉子函朝玉忠良的方向走去,“谁都没想到,三年后卫明被朝廷调任到都城,你们怕他会和当时在国父院的我联系上,所以把我匆匆接回了笑城。可是你们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有多舍不得他?”   “什么意思?什么他?他是……”卫明满头雾水,玉子函却笑了,“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别臭美,我今天会这样做不是因为你。”“不是……”卫明看着玉子函那双轻蔑的眼睛,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我知道,为了他,尹宇。”   玉子函收回轻蔑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得意。因为她发现所有人在听到“尹宇”这两个字时的惊愕表情,今天她终于让大家又再次想起了这个人。   “尹宇已经死了,更何况这和子谷有什么关系?这样对你的妹妹,你不觉得残忍吗?”卫明却终是不解,玉子函转身看着半躺在地上的玉子谷,她正露出尖牙凶狠狠地看着自己,不时发出禽兽愤怒的声音。但玉子函不害怕,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前去,“妹妹?呵……”没有人知道玉子函究竟是哭还是笑,因为她发出了笑声,却流出了眼泪,“若不是这个妹妹,尹宇怎么会死?”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动声色,就连玉子谷也收起了尖牙,方才崩露的凶狠烟消云散。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看着玉子函的时候,眼睛灰暗了许多。   “尹宇是太阳国的王子,在拒捕的时候才被杀死的,怎么……”卫明停下了,因为他发现玉忠良、玉夫人还有玉天武的眼神都很奇怪,他们并不像自己般吃惊,而是低下头沉默着,“你们……”   “他们,”玉子函流泪了,彻彻底底地流泪了,没有笑,只有泪,“他们,一起,杀了尹宇。”   卫明不明白,只见得玉子函全身都在发抖,她的眼睛在流泪,心却在滴血,因为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尹宇的王子身份只有我和子谷知道。在爹讨伐太阳国成功后,尹宇颠沛流离来到了笑城。他无处可去,我便偷偷把他收留在阁楼上的储藏室里,因为那里基本没有人去。可是子谷每天都与我形影不离,我们的感情从小就很深厚,所以我信任她。如果连一奶同胞的妹妹都不能相信,那我还能相信什么呢?于是,我将尹宇的身份和他藏在阁楼上的秘密告诉了子谷,她也答应会为我保密,还说会帮我。”   玉子函所说的这一切是卫明从来不知道的,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在都城当差,有一天接到了命令要去追捕刚刚逃离囚车的太阳国王子。但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却发现玉子函躺在大街上,尹宇却满身是血的压在她身上。而玉子函,大声地哀嚎着……   “有一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子谷叫醒,她说我睡了很久,爹已经发现了尹宇,并将他押往都城。”尽管流着泪,玉子函仍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她不仅在回忆当初,她还想让所有的人都记起一切,“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我起床的时候头昏昏的。可是我并没有在意,只想着赶快动身去都城。因为子谷告诉我,我睡了一天一夜,所以我要马上追上尹宇。我骑着马跑啊跑,累得马儿都差点死掉的时候终于追到了爹的部队。但是,那已经是快到都城了,而且尹宇也挣开绳索,跑了。于是,我跟着爹的部队一起找他,最后和都城的兵卫一起找到了。可是他们不肯放过尹宇,我便和他一起杀出重围。为保他性命,我让他先走。尹宇趁乱逃走之后,其他人并没有和我纠缠多久便又追他而去,而我和他也走散了。”   “当时为了追捕尹宇动用了大量的侍卫,难道这么多人都无法擒拿你们吗?”卫明问道,玉子函冷冷地笑了,“尹宇武功高强,我的武功也是他教的,我们两个联手对于那些三脚猫的侍卫来讲,怎么可能擒得住我们。可奇怪的是,当我杀出重围再去寻他的时候,却发现全身上下都血肉模糊的尹宇,我不知道……”玉子函说到这一段的时候突然很激动,她不想再回想起当天的一切,但是却不得不想,那些画面此刻就闪在她的面前,让她无处躲藏,“我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他的面前,怎么抱住他的。我只想,只想他和我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可以……”玉子函突然放声地哭了起来,尽管这两年前的一幕每天都在她的面前上演,每天都在折磨她,但仍旧没有让她麻木。因为那撕心裂肺的痛让她的灵魂永远不得安宁。其他人仍旧个个低着头,不言不语,仿佛是在等待玉子函将故事讲完。   但玉子函却很久都没有再出声音,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一眨地,回想着那天自己用最后的力气抱住最爱的人,回想着对方无力地瘫在自己的身上,回想着自己最终也崩溃了体力,倒下了。   “再到后来,便是我赶到时看到的一幕,”卫明终于将缺欠的情节连接上了,“那么这一切又和子谷有什么关系?”   玉子函轻飘飘地看着卫明,眼神里还残有刚刚回忆时的温馨,但很快便被陌生取代了,她好像不认识卫明,“明哥哥,你不是很聪明吗?”这话让卫明很莫名其妙,玉子函略带讥讽之意地笑了几声,“尹宇武功高强,怎么就轻易地被爹带走了?我也有武功,为什么爹带走他的时候我没有察觉?而且还沉睡了一天一夜?爹捉拿犯人之后从不会失手让犯人自行逃脱,可是尹宇是怎么逃脱的?”   卫明听了这些话更加迷糊,玉子函走到了玉子谷的身边,玉子谷没有了方才的凶恶之相,她很害怕,玉子函每向她靠近一步,她都会向后挪动,尽管她已经没有了力气。   “是她!”玉子函指着玉子谷咬牙切齿地说道,“就是她向爹告密。因为我和尹宇信任她,所以她很轻易地在我们的食物里下了迷药。我才会一睡不醒,尹宇也很容易被抓到。但是,他们并没有打算将尹宇押回都城交给大王。”   “什么意思?难道子谷……”卫明停了口,他好像想起什么的时候,而玉子函已经在嘲笑他了,“你是不是也想到了?”卫明抬起头看着她,又看了看玉子谷,露出了不敢相信的面容。   “刚才我们都忘了一个人,”玉子函得意的眼神足以能够杀死卫明,“轩慕辕。”   玉子函的话音刚落,便有下人将轩慕辕抬了出来,放在玉子谷的身边。轩慕辕躺在板子上一动不动,他的皮肤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但仍旧保持清醒。玉子谷很害怕对方看到自己的模样,一直向后退去,直到她碰到一个人的脚,抬头望去才知是伊人,她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站着,并平静地看着玉子谷。   “明哥哥,这一对旧情人还害羞呢?但是现在,他们很般配是不是?”玉子函的冷言冷语让卫明一个男人的尊严荡然无存,“两年前,轩慕辕不过是爹属下的一名小将,终是没有出头之日。后来,子谷发现尹宇的身份便知道机会来了。她去求爹,让轩慕辕亲自在阁楼上抓捕尹宇,这样他便可以因捉拿太阳国王子有功为名而封官加爵。对吧,爹?”玉子函转身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张始终沉下去的脸,“爹疼她,溺爱她,再加上子谷说了很多我和尹宇的关系,让爹不得不答应。但是……”玉子函的泪水又开始不住地涌出,“可是,你们没想到尹宇的武功很高,迷药因此失去了作用。爹以为他会一直受迷药控制而放松了对他的戒备,就这样让他跑了。每个人都很清楚,尹宇恢复了意识,他定会向大王告知自己一直藏身于将军府,这样所有的人都会被连累入狱。所以,轩慕辕就下狠手直接将尹宇杀掉。更让我无法想象的是,轩慕辕你这个衣冠禽兽,你不仅砍得他血肉模糊,你还羞辱他。你让他给你跪下,让堂堂太阳国的王子给你跪下……”玉子函快步走到轩慕辕面前蹲下看着她,“子谷,你看到他现在没有?尹宇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现在就是什么样子!轩慕辕,我要你为尹宇曾经受到的伤害付出百倍的代价。”   “不可能,这不可能!”卫明大声嚷道,他终究不肯相信,“爹认我做义子,待我像亲生儿子一样,他的为人我很清楚。是,爹是很溺爱子谷,可是他绝不会答应子谷这样荒唐的事情。为了让轩慕辕扬名立万而……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玉子函也大声地回斥道,她站起来大步走向玉忠良,“你问问你的义父,当初我是怎么求他的?”   那天发生的事情,玉子函始终记得。她记得,她当然记得,一切的一切每天都在她的梦中出现。因为那一天,她失去了此生最爱之人。   但是,她害怕会失去,所以就跪在自己父亲的面前相求,泪水如滚滚的瀑布般翻涌出她的眼眶。但玉忠良并没有因此而心软,还是狠狠地撂下三个字“杀无赦”。这三个字无疑给了玉子函当头一棒,让她的乞求成为绝望。   可她并没有放弃,她不肯起身,一面跪着用膝盖跟着玉忠良走,一面大声地哭喊着,尽管没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因为“杀无赦”那三个字已让她的心颤抖不堪,“爹,求您放他一条生路吧。”膝盖摩出的血在地上留下了很长的印迹,却丝毫没能让玉忠良回心转意。最后,他让侍卫们看住玉子函,玉子函没有办法,和侍卫们厮杀起来。从小到大,她从不杀生,即便是一只小虫她也会放生。   但是那天……   卫明看着玉忠良,看着自己始终保持沉默的义父,依旧不肯相信玉子函的话,“就算是这样,义父也没有错,他当然要保全这一家子。”   “保全一家子?怎么叫保全?尹宇可以不死的,我已经计划好了送他去西域,哪怕我们此生不会再见,但只要他能活命……是她!”玉子函狠狠地指着玉子谷,“若不是她为了让轩慕辕出人头地而出卖我们,尹宇便不会被抓到,你的义父更不用杀掉尹宇而保全全家!但是!”   转过身,玉子函走想玉忠良,双目含泪,“你从来不失手,为什么尹宇会跑?因为尹宇当时是你故意放的,因为你不可能让他有机会接近大王,放了他,让轩慕辕禽兽杀了他,不仅可以保全将军府,还可以让轩慕辕飞黄腾达。”   玉子函的泪水随着激昂慷慨的情绪源源不绝,只是声音渐渐失去了力气,“后来我因为阻挠办案而犯了大罪,但是在国父院读书的时候太后就很赏识我,再加上枫姐姐向太后禀明了我和尹宇的情份。太后可怜我,便免了我的罪,还让我在宫中陪她。轩慕辕也因有功而留在都城效命,大王总是设宴款待他。终于有一天,他喝多了,喝醉了,忘乎所以了,把这一切都说了,统统都让我听见了。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我最最疼爱的妹妹出卖我……”玉子函颤抖的声音已经接近崩溃,她好像在拼命维持住自己的体力。   “冤孽,冤孽。”玉忠良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以为可以瞒你一辈子,没想到你居然还是知道了。而且是从轩慕辕的口中得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玉子函讽刺的口气补充道,“你从来都溺爱子谷,这我知道。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统统给她。犯错的是两个人,受罚的却只有我一个人。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你们想要她有个好归宿,相中了明哥哥。但看到明哥哥把玉佩给我之后,便将我送走。我都认了,因为我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真相之丽梦西婵   “为什么?”卫明更加不明白,“为什么提前决定让我娶子谷,不能娶你。为什么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玉子函哭了,这是她将近两年来第一次在人前忘乎所以地流泪,尽管之前她也曾哭过,可从来都没有人发现,今天她终于可以不用掩饰了,“为什么我和子谷的待遇从来都不一样?为什么她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为什么对我不公平?为什么?”玉子函走到哭泣的玉夫人面前,看着不敢看自己的母亲,突然感觉全身没有了力气,但她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我一直都在想,也许是因为我是姐姐,她是妹妹,我要做个榜样。也或许,是因为她是我们兄妹三个最小的,所以爹和娘会多宠爱她一些,所以我不计较了,我就这样骗了自己二十年,终于在那天才明白真正的原因。”   玉夫人突然抬起头看着玉子函,那双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仿佛在乞求自己的女儿,“不,不是!”   “那是什么?”玉子函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玉夫人很快低下头,玉子函转身面向大家,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我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你……”玉忠良想要阻止,但还是停了口,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只能和玉夫人静静地等待着玉子函讲故事。卫明和玉天武还有少夫人则是一头雾水,当然不解的还有玉子谷,玉子函看着她那狼人的模样,轻蔑地笑了,“你也该知道了。”   “二十年前,在咱们林夕国的都城有一个很有名的烟花之地,叫玉貂妃。玉貂妃里有一个艳名四方的艺妓,叫丽梦西婵。”玉子函说出“丽梦西婵”这四个字的时候,玉忠良突然眼前一昏,向后退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玉夫人赶忙上前扶住。   玉子函看着自己父亲的神情,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只是依旧保持着那镇定中略带讽刺的笑容,她仿佛知道自己的父亲会有这样的反应,“丽梦西婵可是个绝代佳人,多少文武将才见过他之后都好似被勾去了魂魄,为他疯狂。可是,那丽梦西婵却是倾城孤傲,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她真正为之倾心的人。”玉子函看了看一旁的玉天武,看着这个一直没有把她当妹妹的哥哥,“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玉天武没有说话,他从来就不把玉子函放在眼里,玉子函对他也是一样。   但是这次玉天武送冷涵枫回来后,玉子函却不再对他冷淡,而是恭恭敬敬地,还时不时地喊他一声哥,这让玉天武很是奇怪。   因为玉子函这二十年来,从未这样叫过他。   “这个人,也深深地被丽梦西婵迷住,下定决心要娶对方过门。但是他忘了他有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妻子,忘了这个妻子和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也忘了自己是家世显赫的武将之后,根本不可能与一个风尘女子结合。但是他一意孤行,最后不仅和丽梦西婵有了苟且之事,还怀有一个孩子。武将的父母没有办法,便同意将丽梦西婵立为妾室,可怜武将的妻子当时腹中已经又怀了一个孩子。”   “可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那位少将的夫人几乎和丽梦西婵同时临盆,但丽梦西婵却难产死了,留下了一名女婴。而那名少将也因为丧妾之痛难以释怀而搬离都城,带着妻儿来到笑城,成了护城将军。”   玉子函的这个故事再次让卫明惊讶不已,但同时不敢相信的还有玉子谷。   “枫姐姐住在阁楼上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丽梦西婵的画像,”玉子函说着,伊人便将画像送到她手中。玉子函打开了画像,“枫姐姐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她的事,我便派雪飘鸿去查,终于查到了这个故事。”   “雪飘鸿?”这个名字让所有人惊讶不已,玉子函却表现得很自然,“你们一定很奇怪吧?不用着急,在这整个计划里,雪飘鸿是必不可少的。”玉子函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卫明,“今晚,我带给你太多的惊讶,让你重新认识了身边的人。不过一会儿,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也让大家都重新认识一下你。这样,才公平。”   卫明本来就对所发生的一切不能理解,加上玉子函此刻这扑朔迷离的暗语,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有没有看到这画像上,丽梦西婵所带的玉坠?”众人听着玉子函的话,朝画像上看去,唯有玉忠良和玉夫人没有看。画像上的丽梦西婵确实带着一块青绿色的玉坠,玉坠上还有一个“月”字。   “一开始,我以为我就是丽梦西婵的女儿,所以你们才这样待我。直到子谷有了身孕,娘给了它一块玉坠,我才发现那玉坠和这字画上丽梦西婵所带的一模一样。那个时候我才明白,”玉子函面目狰狞地流着泪,她在诉说着难以启齿的委屈,“原来我这个一直被冷落的人才是夫人真正的……”“不要说了!”玉夫人哭喊道,近二十几年来,她终于无法忍受了。   “为什么不说!”玉天武有些激动,更多的是气愤,他有些明白了。玉子函安静地走到他的面前,泪水充盈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玉天武看着她,一双眼睛充满了悔恨,“子函,我……”“你比我大些,你早就知道爹迎娶丽梦西婵的事情。但因为我和子谷年龄相仿,爹娘又不重视我,所以你一直以为我才是丽梦西婵的女儿,所以……所以才会对我很冷淡。”   玉天武哭了,堂堂七尺男儿低下了头,“子函,对不起!”玉子函闭上了眼睛,双手捂住了脸,哭得好大声。   “子函,子函!”玉夫人哭喊着上前抱住了玉子函,“你原谅娘,娘只是不想让你爹有遗憾啊。”在玉子函的记忆里,自己的娘从未这样哭过,而今天那泪水里尽是委屈的滋味,“丽梦西婵是你爹的最爱,可惜红颜薄命,那是你爹一生的遗憾啊。子谷是她留给你爹的骨血,只有对子谷的百般疼爱,才能弥补你爹对丽梦西婵的亏欠啊。”   “娘,你糊涂啊。”玉天武嚷道,“那你呢?你的委屈呢?你的遗憾呢?”玉夫人摇了摇头,“对于我来讲,让你爹了却遗憾就是弥补我的遗憾了。你爹是娘一生的依靠,一生的爱啊!”   “娘”,眼泪如撕扯心脏的钢丝,慢慢地折磨着玉子函,好似泪流尽的时候,就是她干枯的时候,“你最爱的人,弥补他的最爱。你,弥补你的最爱。可是,你们可曾想过,你们弥补的时候,牺牲的是我!是我!娘!”玉子函跪在了玉夫人的面前,“我是你女儿,我是你亲生女儿啊娘!我该怎么去弥补我的最爱!”玉子函嘶吼的声音拧紧了在场每个人的血管,也扭断了将军夫妇的心。   整个将军府除了玉子函的哭声,什么都听不到。   “你们都各自为了弥补自己的最爱而活着,从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玉子函说话的声音很微弱,可她还有很多话没说,所以她不会停止,毕竟这是她二十年的委屈和痛苦,而她脸上的两行泪痕终是没有干过,“这些都算了。可是为什么要为了你们的目的而牺牲掉尹宇的性命?他明明可以活下去的。为了让子谷嫁给明哥哥,你们把我送去国父院,我一走就是三年啊。三年,远离亲人,背井离乡,没有人关心,没有人说话,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日子吗?那就是我在国父院读书的日子。当年我什么都不懂,那些大官的孩子每个月都能回家,或者家人来探访,可我呢?没有人来看过我,没有!你们就把我扔在那里不管我。每年的春节,都只剩我和尹宇,只剩我们两个人守着空空的国父院,冷冷清清。那个时候如果没有枫姐姐和尹宇,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过。因为除了他们,没有人理我。那时我不懂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懂了。我是你玉忠良大将军的女儿,玉将军和名妓的艳史传遍整个京都,大家都以为我是你和那个□□所生的孩子,不受家族接纳,所以才被送来。于是,他们嘱咐他们的孩子不许理我。可是,他们不仅孤立我,还欺负我,若不是尹宇保护我还教我武功,当年我就将自己了结了。可你们却杀了他,杀了那个曾经救过你们女儿的人……”玉子函不断涌出的眼泪无法冲蚀她一脸的哀怨,尽管她的心早已被报仇腐蚀的不剩什么,却仍然在滴血,“你们知道吗?我每晚都梦见他向我求救,那些孤魂野鬼追着他,因为他死得冤!你们都可以弥补自己的遗憾,可我呢?”   将军府上下一时间安静得可怕,回响的只是玉子函的哭泣声。   “是我错,是我被西婵迷住无法自拔。”   玉子函的哭声渐渐减弱的时候,玉忠良深深地叹着气,他在回忆20年前的情景,但也许这20年来他不曾忘记过,“她的身上有种绝非风尘女子的气质,我就是被这种气质所深深吸引,才非要娶她过门不可。但没想到却害了她一条性命,还苦了夫人你呀。”尽管玉忠良的手有些发抖,但还是紧紧地握住玉夫人的手,“我知道,这些年你对子谷的加倍宠爱就是为了帮我弥补我的遗憾啊,你不想让我觉得我对不起西婵啊。夫人,我对不起你啊。”   “可惜你终究还是对不起她。”玉子函冷冷的声音吐露着嘲笑,也让玉忠良满脸的悔恨全然不见,取代的是惊愕。   今天晚上,他的大女儿已经带给了他很大的震撼,而他也深深抱有歉意,这种歉意是发自内心的,是他这一生的另一个遗憾,以至于没有心力顾及中毒的玉子谷。而玉子谷有些无地自容,再加上刚刚得知自己的身世,她有些恍惚。   但是,玉子函刚刚说话的口气和此刻的眼神,让玉忠良预感到玉子函接下来要说的将是自己不能承受的事情。   “你知道丽梦西婵是谁吗?你知道为什么她与其他风尘女子不同吗?为什么她会选中你?”玉子函字字句句都暗藏玄机,她回头看了看伊人,伊人慢慢地走上前来,将一样东西交到了玉子函手上。玉子函慢慢地走向玉忠良,将手中的东西给玉忠良看。   那是一块和丽梦西婵一样青绿色的玉坠,不同的是那块儿玉坠上刻有的不是“月”字,而是“日”子。   “爹,你看这块玉坠是不是很眼熟?”玉忠良当然认识那块玉坠,那是丽梦西婵临死时,千叮万嘱他一定要在玉子谷有下一代的时候交给她。玉忠良珍藏了二十年终于在玉子谷有了身孕之后让玉夫人交给她,而玉夫人此刻也很惊讶,“这玉……为什么‘月’字变成‘日’字?”玉忠良看着玉子函,他在等待玉子函的回答。   但是玉子函没有回答,而是又看了一眼伊人。   伊人抬起头,那张脸依旧像平常一样恬静,“这玉佩是我的。”   伊人的声音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没有人相信平日里幽静的伊人居然会说话,而且声音那样轻柔动听。   “是不是都很奇怪伊人会说话啊?”玉子函挂满泪痕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她不仅会说话,还会告诉你们一个埋藏了二十多年,险些永远不见天日的大秘密。”   “你说话的口音……”玉天武对伊人的口音似乎很熟悉,不仅是他,玉忠良也有同样的感觉。   “玉,是尹宇给我的遗物。”伊人的回答让一切更加云雾缭绕,所有人都怀疑起她的身份来,“我,是尹宇的妻子。”   这几个字如晴天霹雳般震慑了所有人的心房,谁都不会想到一直下落不明的太阳国王妃,居然一直隐藏在笑城,住在护城将军的家里,和每个人朝夕相伴。   “林夕国的军队攻进太阳国王宫的时候,尹宇将这块家传的玉坠交给我,将我转移了。”伊人从玉子函手中接过玉坠,“这玉坠是太阳国王族的标志,一共有两块。太阳国是一夫一妻制,国王也是如此。也许是血统的关系,每一代王族的后人都是一男一女,因此也就有两块儿玉。王子的玉坠上是‘日’字,公主的玉坠上则是‘月’字。”   伊人用她那委婉而动听的声音揭开了两块儿玉坠的秘密,但同时也是给玉忠良心里那二十年未曾愈合的伤口上又洒上一把盐。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了伊人的面前,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摸伊人手上的玉坠。   其实他不敢摸,因为他完全了解了。   “尹宇的姑姑,也就是太阳国于二十年前失踪的长公主。”玉子函看着自己父亲痛苦的表情时很心痛,但她依然要将故事完整地说下去,“但其实,她的姑姑是在二十年前奉她父王的密令潜入林夕国,并想办法迷惑一位武将,进而得以窃取林夕国的军情。所以当时她选择了爹你,因为你是众多迷恋她的人里唯一的武将。可人算不如天算,这位已经成功一半的公主却在生产的时候结束了她的生命。其实我也不知道丽梦西婵的身份,那天我拿出丽梦西婵画像的时候,伊人看到了画像中的玉坠并将自己的玉坠拿出来,才告诉我这件事情。爹,”玉子函走近玉忠良,“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爱上的究竟是什么人,你自以为弥补了遗憾,结果却灭掉了自己最爱之人的国家,杀掉了她的亲侄子。”   这一晚,只要一提到尹宇,玉子函的泪就止不住地流下,她慢慢地转向一旁始终无法相信事实的玉子谷,“你娘是太阳国的长公主,太阳国也算是你的国家。你处心积虑的计划,是亲自将自己国家最后的骨血给杀掉了。你辜负了你娘,杀了你的表兄。”   “啊!”玉子谷突然大吼,发出了野兽般可怕的声音,她狰狞的面容已将她的心完全扭曲,刚刚那一声似乎是她悔恨的悲鸣。   “当然,你不会介意的,你连自己的亲生姐姐都可以背叛,至于那从未谋面的娘又有什么牵绊呢?”玉子函似乎是在自嘲,她忽然发现,人性这么丑恶,连她自己都无法自拔地在伤害着自己的亲人,“爹,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因为我好心疼你!可是你有心疼过我吗?我当初那么求你,你都不肯放他一条生路!我真的很难以想象,我的爹不会心疼我,我的亲娘不爱我,我的哥哥,一直恨我,我的妹妹,居然最后出卖我。”   “爹,这个故事是你和子谷谱写的,现在由我来收尾,”玉子函转向玉忠良,看着自己父亲那满脸沧桑和无助的时候,她有些后悔。   她后悔告诉自己父亲这样一个事实:身为一个国家的武将,居然爱上了险些毁掉自己国家的女人,可自己却在多年后才明白一切;而身为一个男人,却亲手毁掉了自己最爱之人的国家。想到这,玉子函趴在了玉忠良的背上,眼泪将玉忠良的衣服阴湿了一大片,她带着啜泣的声音,深深地喊了一声“爹”。   这一声,并不像之前的那样轻浮,而是发自内心的一声叫唤。玉忠良也转身抱紧了玉子函,抱紧了这个他愧对了二十年的女儿。   整整二十年,他不但没能弥补曾经的遗憾,还造就了另一场悲剧。   “尹熙虞,这就是丽梦西婵的真名。”玉子函含着泪说出了这个故事的最后一句话,她不想让自己的父亲爱了二十年,却不知道最爱之人真正的名字。   “那么,你又是怎样和子函认识的?”玉天武问着伊人,伊人依旧保持着那毫无表情的面容,只是微微地张着嘴,“我被尹宇转移之后,便朝着西域的方向逃去,险些在沙漠里死掉的时候是雪飘鸿救了我。”   “雪飘鸿?你一早就认识她?”   伊人点点头,“就是她让我和子函相识的。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尹宇在林夕国的计划失败了,护城将军的女儿爱上了他。”   “既然子函已经爱上了他,那计划不应该是成功吗?怎么会是失败?”玉天武越来越糊涂。   伊人看着子函,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因为太阳国的王子,也爱上了将军的女儿。”   看着伊人,听到这几个字,玉子函全身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她又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这让玉忠良和玉夫人更加心痛,若不是为了弥补曾经的遗憾,他们便不会为了让子谷嫁给卫明而将玉子函送去国父院,那么玉子函也就不会认识尹宇,更加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眼前的两个女儿,一个变成怪物,另一个却早已是心如死灰。   “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子函。”   玉子函的哭声很绝望,但伊人平静的语气和声音并没有减弱这种绝望,反而让玉子函的一切更加暗淡,“没有人在乎她,理解她,她的状况和尹宇是一样的。尹宇虽然是太阳国的王子,但他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和接受的训练,就是灭掉林夕国。再加上长公主的失败,尹宇没有选择,他一直过着内心孤独的生活。所以在国父院里,他们那两颗心才会靠在一起。我想那段日子,应该是他们生命里最无忧无虑的记忆了。可谁知,你们害怕子函和卫明会旧情复燃便将她接回笑城,这突然的离开狠狠地伤了尹宇的心,在他心痛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他爱上了子函,这是计划的意外。正是这意外,让尹宇决定返回太阳国,他无法再爱上另一个将军的女儿,无法再让计划继续下去。三年后我们奉旨成婚,在新婚的晚上,他向我袒露了这一切。我不怪他,因为我们从小就认识,而且我很早就知道他不会爱上我,但我喜欢他,希望他能够找到一个他爱的,并且也爱他的女人。可是没想到,他们彼此找到了,却……”伊人没有再说下去,她已经从玉子函的哭声中听到了对方体内滴血的声音。   “爹娘,我问你们,如果爱上尹宇的不是我而是子谷,那你们会怎样做?你们根本不会除掉尹宇,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尹宇的命,然后让他隐姓埋名。说不定还会让他和子谷远走高飞。”玉子函的声音很模糊,但仍能听清楚她的话语,然而没有人能够给她答案。    ☆、真相之雪飘鸿   “当子函了解一切的时候,就决定了报仇。”卫明问道,“那么那个雪飘鸿,为什么会救你?又为什么把你带到子函的身边,帮你们报仇呢?为什么你要装作哑巴?其实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很眼熟,现在想想才明白,当日我们攻进你们王宫的时候,王宫里有你的画像,只是我一直没有想起来。”   “我的口音是太阳国的口音,子函为了保护我让我呆在她的身边,但又怕我一说话会露了底,便让我装哑巴。至于其它疑问,你自己问雪飘鸿吧。”   伊人一语惊人,大家四下寻找雪飘鸿,但终是没能找到。小楠突然走到了伊人旁边,慢慢地抬起手,撕下了自己的脸皮,雪飘鸿那张娇小可爱的面容呈现在了大家的面前,“不用害怕,我只找欠我债的人,其余的人我不会碰的。小楠正在她自己的房间休息呢。”   看到雪飘鸿的那张脸,始终平静地躺在地上的轩慕辕突然亢奋起来,他眸子里所透露的一切都是恐惧,以至于他的全身都在发抖。玉子谷似乎察觉到什么,立刻凑上前去。卫明马上阻拦,他害怕轩慕辕会伤到自己的妻子。   但玉子谷却没有在意,尽管她自己也很不舒服,却依旧顽强地凑到了轩慕辕的身边,“轩哥,就是他把你害成这样的?是不是?”虽然玉子谷的声音如兽类,但那款款的关爱之情已让愣在一旁的卫明无地自容,他终于了解了,尽管玉子谷已嫁他为妻,但只要轩慕辕一出现,还是会让他陷入无尽的漩涡中。   “我爱过你,”卫明看着一旁默默流泪的玉子函,“我不知道你的离开是设计好的,一直以为是你放弃我,那个时候我的心情很不好,所以我才会用心和子谷相处。但是……”   玉子谷虽然容貌已变,但那双眼睛对轩慕辕所流露出的真情是没有改变的。卫明看着那双眼睛不禁苦笑,因为玉子谷看着他的时候从没有这样表现过,他以为他和子谷两小无猜的感情终究会比过一个曾经背叛过子谷的轩慕辕。但他错了,大错特错,所以他含着泪仰天大笑,“我自幼没了爹,和娘相依为命。我一直希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呵呵。这些年用的心,全白费了。”   “每个人都不懂得珍惜,总是要在后悔的时候再去弥补遗憾。但结果,却是造就另一场悔恨。”玉子函的声音已经很沙哑了,今晚她哭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流泪的时候心也在跟着一起疼。可她看着卫明的时候,仍旧露出了一丝笑意,只是眼睛里闪烁着惋惜,“明哥哥,在你的生命里曾经有一个人是真心真意爱过你的。”   卫明突然惊讶地看着玉子函,刚才的那句话十足惊动了他的心。   “你在京都就职的时候曾经认识一个姑娘,并且彼此心生爱慕。”玉子函看着卫明惊讶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露出了笑容,“你还和她有过一个孩子。”   玉子函的话再次给这个夜晚带来了不平静,但卫明没有否认,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玉子函,这也许就是玉子函刚刚所说的要送给他的那份大礼。   玉子函步步逼向卫明,刚刚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一切都平静下来,但正是这平静让卫明心生恐惧,步步后退,“当你发现对方怀有你骨肉的时候,你想方设法除掉她。那个时候子谷还没有认识轩慕辕,你和她还有婚约。所以你害怕了,便将对方隐藏在一个地方。直到有一天,对方终于发现你根本不会娶之为妻便想一走了之。你害怕事情传扬出去破坏了你和子谷,便给那姑娘下毒,淹死在江边。”   “没有!”   玉子函讲故事的语气和神态很沉静,让卫明的反驳声里搀满了战战兢兢,“我没有下毒!我让她喝下的是打胎药,是她自己跑到江边溺死的。其实我有找过她,但当时的情况,我以为她被水冲走了。”   “但是你知道那姑娘是谁吗?”   卫明不敢看玉子函的表情,他的心颤抖得很厉害,他能够想象到玉子函此刻所表现的肆虐。   “呵呵,你最大的失误就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那个深深爱你,却被你一心想甩掉的姑娘,就是国父的养女,枫姐姐的义妹,媛媛。”   “卫明,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玉天武气急败坏地说道,将军夫妇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卫明自己的反驳已经承认了一切。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没等玉子函回答卫明,雪飘鸿的剑已经朝卫明刺来,幸得卫明即时躲开,但两个人还是开战了。玉忠良让玉天武阻止二人格斗,却被玉子函拦了下来,“让他们打吧。”玉子函看着那激烈战斗的两个人时,感觉到很欣慰,“该解决的,总要解决。”   “是你,”玉子谷那野兽般粗糙的声音掺杂在格斗的声音中,“是你要雪飘鸿来破坏我和轩哥,还隐瞒卫明背叛我的事情。”   “是。”玉子函仍像刚才一样不假思索、毫无掩饰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她看着玉子谷的眼睛里夹杂着很复杂的东西,有恨,也有爱,有怨,更有怜。曾经,她善良地连一个蚂蚁都不敢踩死,即便是懂得了武功,也不肯还手那些欺负她的人。   可是今天,她居然亲手下毒将自己的妹妹变成了狼人。   但是那怪她吗?当尹宇的冤魂整日缠绕她的时候,她没有其他的选择。   “玉子函!”玉子谷突然双眼放光,夹带着狼性的声音,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玉子函扑来。玉子函没有闪躲,她闭上眼睛,露出了笑容。   她终于可以解脱自己了,终于可以去见尹宇了。在亲情和爱情难以抉择的时候,放弃自己才是最好的办法。她早就知道玉子谷一定会来解脱自己,她昨晚计划今天戏码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不仅如此,她还知道对方将会以怎样的方式来解脱自己。那便是张开嘴巴,将那两颗尖尖的狼牙插进自己的血管,然后慢慢地吸净自己体内那每一滴肮脏的血。   是的,她终于了解自己的血是多么恶心,一个会报复自己的亲人,给自己的亲人下毒,将不能挽回的爱情加罪在亲人身上的自己是多么肮脏,虽然那是逼不得已。   至少,在闭上眼的前一刻,她是这样想自己的。   玉子谷确实如期盼地把嘴巴张开很大,然后将那尖尖的牙齿插进血管,狠狠地咬了一口。可是,玉子函却没有感觉,尽管她已经听到了对方吸吮血液的声音。于是她睁开了眼睛,但看到的却是更让她心痛的场面。   伊人,静静地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双眼睛温柔地看着她,但自己的脖子却正被玉子谷……   “不!”玉子函一掌打在玉子谷的额头上,将其狠狠地打退去,然后自己紧紧地抱着伊人那冰冷的,正在下沉的身体。伊人脖子上留下了刚刚玉子谷尖牙造成的大洞,而洞口还在向外涌血。这让玉子函心痛不已,她宁愿此刻涌血的是自己的脖子,“伊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挡住我?”   “子函,谢谢你。”即便是在生命结束的边缘,伊人的声音依旧那样冷静、动听,可是却夹杂着悲哀,“让我在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能够和我相公最爱的人成为好姐妹。不要伤心,我两年前就该死去。你知道吗?”伊人用她那冰冷的手摸着玉子函脸上那滚烫的泪,轻轻地笑了,“我和尹宇虽有夫妻之名,但却无夫妻之实,始终是同床异梦,他经常在梦里叫着你的名字。他这样爱你,肯定不希望你会为他难过,甚至仇恨。但你还是……不枉,不枉他爱你一场。”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伊人颤抖地摸着玉子函的发丝,淡淡地笑了,只是声音不再那么鸣翠,“他曾经说过,你的头发很丝滑。果然如此,我和他一样,很喜欢梳理你的头发。”   玉子函狠狠地摇着头,她不想听到任何从那脆弱的身体里发出的声音,因为她会发抖。但是,等她抖动的身躯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伊人那冰冻怜人的模样已经安详地睡去了。   “伊人!”玉子函撕扯心脏般的悲鸣分散了还在打斗中的雪飘鸿和卫明的注意力,卫明的剑一时失控伤了雪飘鸿,让她连人带剑向远处飞去。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并接住了雪飘鸿,等二人稳稳落地的时候,雪飘鸿才看清来人的面目,双目含着泪,微微地张开了嘴,“枫姐姐。”   冷涵枫也含着泪,将雪飘鸿楼在怀里,“对不起,是姐姐没有照看好你,如果当日我就认出你来,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将军府的大门开了,一大队官兵走了进来,紧接着一位身着豪华衣饰的老者在侍卫簇拥之下慢慢行进,玉忠良、玉天武和卫明立刻跪下,“臣等参见国父大人。”其他人也立刻跪下,不敢抬头。   唯有玉子函没有行礼,国父让所有人都免礼后,慢慢地走到玉子函的面前,仔细地看着,“你就是当年那个三年都未曾回家,也未曾有人前来探望的玉子函?”国父此话一出,让玉将军夫妇惭愧地低下了头。而玉子函却依旧抱着伊人冰冷的尸体坐在地上,没有看国父一眼,也没有回答国父的话,只是一双眼迷离地看着伊人。对于她来讲,在尹宇死后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里,伊人给了她很多理由活下去。因为她可以从伊人那里听到很多尹宇在太阳国的事情,那是她当作尹宇还活着的唯一方法,也是生活唯一的寄托。逐渐的,伊人不再是一个诉说故事的人,而是一个亲人,她是在替代尹宇陪在玉子函身边。   国父记得玉子函,他知道那是玉忠良的女儿,他也曾怀疑玉子函是丽梦西婵的骨血,所以才会被冷落。国父抬眼看了看正趴在地上的玉子谷,“这是什么?”   玉子谷那狼人的模样着实吓了国父,她被玉子函打得将刚刚吸入的血全部吐了出来,此刻正趴在地上抽搐着。但抽搐的时候,她却握着一旁轩慕辕的手。   国父走进冷涵枫,看了看他怀里的雪飘鸿,“你真的是……”雪飘鸿看着国父,泪水不断地涌出。她没有说话,而是将头埋在冷涵枫的怀中狠狠地哭着。   哭声让一旁的卫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究竟是谁?”   “明哥哥,你真的不认识她吗?”玉子函说话的气息很微弱,但声音却很冰冷,因为她的心冷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不能珍惜真正爱自己的人,“就算你已经不认得她的容貌,那她的声音呢?当年,你就听过这哭声,却终是未能回心转意。”   “你?”卫明不敢相信玉子函的话,他只是看着雪飘鸿的背影,突然感到很熟悉。而其实,他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只是不敢承认。   “她就是媛媛啊。”玉子函的话如晴天霹雳震慑着每个熟知媛媛身份的人,特别是卫明,他终究听到了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混账!”玉忠良大骂着卫明,“你居然连国父的义女都敢□□,你……”玉忠良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是目瞪口呆,而听到的就只有雪飘鸿那令人心痛的哭声。   在这个安静但又不安分的夜晚,每个人似乎都经历了一场心灵上的浩劫,这场浩劫把将军府所有的繁华都洗劫一空,只剩下一颗颗支离破碎的心在流泪。   但对于玉子函来讲,她的心滴下的是血。   尽管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是她计划了很久的,但谁都不会明白,她其实是最不愿意让这些事情发生的人。可是她又能怎样做?那些一件件对她不公平的事情早已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在记忆里变得根深蒂固,挥不去也忘不掉,虽然她并不想记住它们。   “玉将军,”国父和玉忠良在上座坐了很久才开口说话,其实他这次来的目的大家心里都多多少少猜到些眉目,因此没有人敢出半点声音。   “我这次不远万里来到笑城,是因为涵枫跟我说多年前我失踪的义女媛媛可能就在这里,并且她还将当年媛媛所遭遇的事情告知于我,当然这些事情也是老夫当年并不知情的。我想,你也是刚刚才了解的。”玉忠良点了点头,“卫明是我的义子,养不教父之过,老臣甘愿领罪。”“不不不!”国父笑了笑,“老夫不是这个意思。依我所见,这早已不是我国父府或者是你将军府的家务事了。顾于姐妹的情份,涵枫始终没能将一切讲明,我想她是在顾及你吧,玉子函?你可否愿意将事情原委再与我讲明细一些。”   玉子函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到国父喊自己名字的时候才慢慢地抬起那双泪水始终充盈的眼睛。她看着国父的时候并没有作答,因为她不想说,不想再指责一次父母,不想再贬低一次自己的妹妹,不想再提起尹宇,更不想自己的心再被撕裂一次,两年前个那个伤口从没有停止过滴血。   想到这,她又低下头。   玉忠良见玉子函如此失礼便要大声呵斥,尽管他不愿意,毕竟他亏欠这个女儿的已经太多太多。可是国父却阻止了玉忠良,“不说也没关系,不如这样,我们今天就当是两个家庭的老人在和孩子们解决自己家的事情,如何?玉将军这里是你家,你先来问吧!”   玉忠良见国父并没有动气便点头示意,“子函,照你所说,你和雪飘鸿应该在国父院的时候就认识了,可是依我们所见,她与你明明是一年前因为那件命案才认识的。”   玉子函看了看始终都在冷涵枫怀里流泪的雪飘鸿,她知道对方的痛苦,所以她不能说,“什么都不要问了。子谷的毒是我下的,当年对不起媛媛的是明哥哥,就这些。如果要治罪,我愿意承担。”   “不行!”雪飘鸿突然说道,“不要治子函的罪,其实一切罪魁祸首是我!”   “不是!”玉子函上前堵住了雪飘鸿的嘴,“不要说了。媛媛,你是国父的义女,本来应该享受荣华富贵,可现在却……是我们玉家害了你。就让我……”“不是你们玉家,是他!”雪飘鸿指着卫明,咬牙切齿地说道。   卫明低着头始终不敢抬头。   “那你何以会改变容貌?”冷涵枫不解道,提起这件事情,雪飘鸿难掩一脸的忧伤,“当年我跌入江中之后被一位西域的巫师所救,但因为打胎药太厉害,孩子还是未能保住。而我自己也因被江水浸泡的太久而毁了容貌,是巫师运用西域医术帮我换了一张脸。虽然没有了原来的相貌,但至少眼下这张脸是可以见人的。后来我拜了那巫师为师,师父是个女人,年轻时也曾被男人欺骗,所以她可怜我收我为徒并将一生所学传授与我,雪飘鸿这个名字也是她给我起的。就这样,我一直都在西域生活。直到有一天我救了一名女子,那就是伊人。我知道伊人身份之后,也知道尹宇很危险。毕竟当年在国父院里,枫姐姐、我、子函还有尹宇情谊匪浅,于是我很担心尹宇的安危。师父看出我的心思,便同意我和伊人前往林夕国。但还是晚了一步,我们到达林夕国的时候,尹宇已经……”雪飘鸿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玉子函的泪重重地低落在她自己的手上,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就是那次回都城,我又见到了卫明,他的官位已经比从前更高了。看到他骑着马游城的模样,我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但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我要见子函。可因为我改变了容貌,子函不认识我,她吃了我做的点心,通过味道才有些相信我。我又讲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她才肯完全相信我就是媛媛。其实那个时候的子函早已对一切绝望,若不是后来轩慕辕自己酒后吐真言,子函也不会为了报仇而支持到今天。而我又将自己的种种告知子函,我们才决定联手报仇。”   “报仇?”玉子谷粗野的笑声震动了将军府的梁柱,“报仇?向我报仇?呵呵?我是她妹妹,她居然向自己的妹妹报仇!”   “可是你有拿她当过姐姐吗?”雪飘鸿愤怒的声音让玉子谷哑口无言,“有哪个妹妹会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升官发财而不惜伤害自己的姐姐呢?做妹妹的可以不顾亲情,做姐姐的当然也可以!”   “怪不得我时常梦见你看着一个女人,然后走掉,原来那个女人就是她。”玉子谷粗野的声音打断了雪飘鸿,此刻她无言以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只能将眉头指向始终没有抬头的卫明。   “为什么不告诉我?”冷涵枫哭着问道,雪飘鸿笑着摇了摇头,“告诉了你,你还会让我们报仇吗?我们将一切计划好之后,子函就在轩慕辕返还笑城的时候借机回来,实行我们的计划。”   “可是那个时候,你明明是因为笑城发生的命案才混进府来的,难道你预料到了那些命案?”玉夫人问道,雪飘鸿笑了笑,“那些人根本就是我杀的。太阳国之所以很容易被你们歼灭掉,是因为他们的六大长老将军事图交给了你们。尹宇临死的时候发过誓,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那些叛徒。为了完成尹宇的遗愿,我们决定先除掉他们。我在民间散播太阳国宝藏在笑城的谣言,就是为了引那六大长老自行现身。果然,他们真的因为贪财而汇集在笑城,然后由我将他们一一杀掉。”   “那为什么要挖他们的心脏?还取了他们的财物?”玉忠良问道。   “玉将军,您忘了我是个巫师,”雪飘鸿冷笑道,“狼毒是让一个人的生理发生巨变的最毒的□□,因为这种药可以让中毒的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是制造狼毒最重要的材料除了狼血之外,还需要那些心术邪恶之人的心脏。取他们的财物,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你们怀疑他们真正被杀的原因罢了。”雪飘鸿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看了看半躺在地上的玉子谷,她正用凶恶看着雪飘鸿,从她的眼神里,大家明白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八个字。   “可是后来那个杀人犯,还有你那个爹是怎么回事?”玉忠良问道。   “我在西域找了两个杀人犯,他们都中了我的巫术任由我摆布,说什么做什么都由我控制,因此其中一个成了杀人犯,而另一个人我将偷来的西域捕快的腰牌给了他,你们就自然相信了他捕快的身份。然后,他们同时死去,死无对证你们便会可怜我的身世,子函也就可以以此来招我入府。我们特意挑选了那个时候让命案一切都真相大白,为的就是让命案结束之后的两个月里都没有吉日,这样才好让我和轩慕辕培养感情,让他落入我的圈套。”   “媛媛,你虽是老夫的义女,但对你我也是悉心教导,为何你会变得如此恶毒?”国父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满脸的不快。   “恶毒?义父,你知不知道我所受的苦,遭受的罪?我也想像枫姐姐一样陪在您的身边,可是……论恶毒,我怎么比得上他?”雪飘鸿恶狠狠地看着卫明,“我怎么会失去孩子和容貌,沦落到这般田地?枫姐姐离开将军府的那天晚上,我求子函让我和枫姐姐吃饭,可是枫姐姐居然不认得我。虽然我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但真正看到枫姐姐那陌生的眼神时,我真的很难受。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更何况,那两个人本来就是西域罪大恶极的死囚,就算不会在笑城被杀,在西域也会被绞死。”   玉忠良:“既然你要报复的卫明,为何要对轩慕辕下手?”雪飘鸿抬起头,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不把轩慕辕赶走,您怎么能把卫明调回来呢?他不调回来,我将如何报仇?”玉忠良听了难为情地低下头,而玉天武、玉子谷和卫明却投向他惊讶的表情,雪飘鸿看着他们,继续笑着,“你们真的以为卫明是被调回来的吗?恐怕就连卫明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回归完全是因为玉将军修书于都城官员,将他要回来的。因为轩慕辕走了,所以卫明必须回来迎娶玉子谷,而且他本来就是玉将军最中意的女婿人选。更何况,不只是我报仇。设计尹宇的是玉子谷,亲手杀死尹宇的是轩慕辕,子函怎么会放掉他们呢?”   “所以你也对轩慕辕下毒,”玉将军继续问道,“可是你怎么知道轩慕辕一定会跟你走?你就这么信任自己?”   “天下之大,没有一个男人是不吃荤的,不好色的。玉将军你也是一样,要不然也不会有玉子谷啊!”   “大胆!”国父大声的呵斥并没有吓住雪飘鸿,“呵呵。轩慕辕会跟我走,因为他是男人。是男人就会对女人动心,我并不需要他对我海誓山盟,更何况面对一个将军小姐,他怎么可能对一个丫头海誓山盟呢?所以,我只需要他动心。动了心,我就可以轻易对他下毒,他就可以被我牵着鼻子走。”   “可你还是失手了,你们私奔的时候最终还是被发现了。”玉将军说道。   “我们做事这么紧密,时至今日如果我不说你们也不会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们所为。那么我和轩慕辕要私奔怎么可能是秘密呢?我是故意让你知道的,要不然我怎么报仇呢?”   “那么当日将子谷劫至山洞的白发女妖就是你了。”   雪飘鸿点点头,她走到全身抖动的玉子谷面前,“让你随去巡城是我给子函出的主意,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你被我装扮的妖怪抓走。这样今天晚上所有的人也都会相信你是因为曾经被妖怪抓了,中了妖毒所以才变成了妖怪。”   “那为什么还要让风弈男来府内抓妖?”   “呵呵,风弈男这个降魔天师的封号享誉林夕国,如果连她都查不出有妖魔的话,那么在别人眼里玉子谷就是个魔星。而其实根本没有妖怪。笑城虽然不小,但明天将军府的二小姐变成妖怪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笑城,后天呢?呵呵,整个林夕国都会知道。子函之所以建议您让那些官员带上自己的家眷,就是为了这个妖怪的传言会流传的更快些。”   “可是卫明并没有中狼毒,你怎么报复他?”   “将军,报仇不一定要用毒。对于卫明来讲,玉子谷就是他的致命伤。”雪飘鸿讥笑的声音更加肆意,她鄙视地看着卫明那忧郁的面容,又看了看妖怪模样的玉子谷,“卫明,知道你的孩子为什么来不及出世就走了吗?因为轩慕辕!轩慕辕中了我的妖术,是我让他把玉子谷引到后花园的,要不然她根本不会摔跤,更不会为此失去孩子。她当时怀着你的孩子,却还是奋不顾身地追随着轩慕辕,你说她心里有你吗?在她险些离开人世的时候,是子函在她耳边喊着轩慕辕的名字才唤醒了她。”   看着卫明的表情,雪飘鸿知道他此刻心里难受极了,一颗心已经拧成一团,但雪飘鸿并没有善罢甘休,她咬牙切齿地继续说着,让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很清楚,“子函刚给她的根本就不是酒,而是药。可是她却没有察觉到,为什么?因为子函骗她轩慕辕快死了,她喝下那杯酒然后装作不舒服,就可以离开去见她的轩哥最后一面。她满怀心思、迫不及待地要见她的轩哥,又怎么会留意那是酒还好是药?”   “别说了!”听到雪飘鸿的话,玉子函仿佛受到了什么咒语的诅咒,很痛苦的模样。雪飘鸿知道她心软了,因为对方终究是自己的妹妹。可一看到卫明,雪飘鸿就难掩气愤,“卫明,这些年来你的心里始终都有她,但你的妻子爱的人却不是你,你苦心经营的家是别人的!”   “不要说了!”卫明脸红耳赤地喊道,他脸上的青筋根根崩露,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雪飘鸿说对了,对付卫明不用毒,作为一个军人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但男人的面子却很重要。    ☆、真相之遗憾   玉子谷的眼睛也愤怒到了极致,她全身都在抖动,两颗尖牙凶狠地露了出来。突然,她纵身而起朝雪飘鸿扑过去,眼看就要咬到对方的时候却停住了。玉子谷躺在地上打滚,双手捂住耳朵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大声嚷到,“不要响了,不要响了,快停住!快停住那铃铛!”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想上前扶住玉子谷,但因为她的狼人模样还是退缩了。不仅是她,就连一旁躺在地上始终安静的轩慕辕也开始全身抖动,发出那凄惨而又粗野的哀嚎声。雪飘鸿得意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摇晃着腰上的铃铛,“是不是很好听啊。”   所有人都不明白,因为那铃铛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玉夫人快接近玉子谷的时候被玉子函拉了回来,她那双眼睛里流出的泪水也冷漠至极,“娘,她现在是一只禽兽,发起疯来谁都不认。更何况,你并不是她的亲娘。”玉子函仿佛变了一个人,刚才的痛苦和自责统统不见,似乎现在看到玉子谷的痛苦对于她来讲是一件快事。   心知肚明的是雪飘鸿,她知道只要自己手中的铃铛一摇晃,玉子函就变了一张脸,因为玉子函可以听到铃铛声。   “可她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啊!”玉夫人流着泪,她仿佛是在祈求玉子函,“子函,你救救她救救她啊!”玉子函听到这话,拉着玉夫人的手松开了,隐藏的愤怒也暴露无疑,“救她?娘你让我救她?那谁来救我?”玉子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当年明哥哥把家传之宝给了我,您知道后把我送走。”玉夫人带着怀疑的神情看着玉子函,而玉子函看着玉夫人苦笑道,“娘,知道我是怎么知道您知道明哥哥送我玉佩的事情吗?是那天我将玉佩交给子谷后您的眼神告诉我的。”玉夫人的眼泪低落地很厉害,但这并没有打动玉子函,她转向卫明,“你还记得吗?那天你察觉到子谷有些心神不宁,就像今天晚上一样。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天她发现了这个!”玉子函拿出了一件双面绣的绣品,那是她当初为玉子谷绣的,“这个你没有见过。我告诉你,这是我当初特意为子谷和轩慕辕成亲而绣的贺礼。轩慕辕临走的时候,我当着子谷的面将这绣品送给了轩慕辕。那天早上大雪,子谷在雪里发现了它,立刻焦躁不安,那个时候她的心里装载的不是即将要与她成亲的你,而是轩慕辕。我就知道会让她这样,所以我才将这绣品埋在了雪中让她发现。哈哈,我故意的。我就是要看看她,会不会很快就把轩慕辕忘了。”   “那个时候……”玉子谷粗野的嗓音略带着伤感,因为她的眼睛寸步不离那绣品,上面的一对新人依旧清晰地笑着。   “你是不是想问那个时候绣品怎么会在我这里?”玉子函随手将绣品扔在了玉子谷的脸上,此刻的她十分疯狂地沉浸在自己的报复计划里。玉子谷颤抖地将绣品捧在手里,抬起头的时候玉子函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因为轩慕辕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被媛媛带走之后就落入了我的手里。”玉子函抬起头,闭上眼睛甜美地笑着,“这铃铛声多动听啊!”   “哪里来的铃铛声?”听玉子函和玉子谷都提到了铃铛声,大家都很奇怪,他们确实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只是看到雪飘鸿在摇晃着一个不会发出声音的铃铛。   “这铃铛是专门为中了狼毒的人准备的,只有中了狼毒的人才能听到铃铛声。”雪飘鸿走到玉子谷的身边,看着对方那痛苦的表情得意道,“是不是很难受,很渴啊?”玉子谷躺在地上流着泪,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失去了亮光,变得温柔起来。雪飘鸿看着她的眼睛转移到了卫明的身上,玉子谷也顺势看去,那双失去亮光的眼睛立刻又精神起来。   “去吧。”雪飘鸿在玉子谷耳边轻轻地说道,大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玉子谷一个猛子扑到卫明身上,张开嘴巴将两颗尖尖的狼牙深深扎进卫明的颈部。所有人眼看着卫明的面部狰狞、表情扭曲,等玉子谷躲开的时候,卫明已经面色惨白,狠狠地跪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狠狠地睁着,眼球几乎要迸裂出来。玉天武上前问他怎么样,他却保持原样跪着不出声。   玉子函也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来,“明哥哥,你解脱了。”玉子函的声音很温柔,眼神也很柔馨。玉天武半信半疑地将手放在卫明的鼻孔下,但又好像被针扎到似的弹了回来,“爹,卫明,归天了。”   “我终于,终于报仇了!孩子,娘为你报仇了!哈哈哈!”雪飘鸿仰面朝天大声地笑着,肆无忌惮的声音,将整个将军府彻彻底底的震动了。一时间,将军府上下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雪飘鸿的笑声穿透了所有。   突然,玉子函发现卫明怀中有一样东西的一角,她好奇地抽了出来,那是一件双面绣,上面是一对天真烂漫的读书娃。   “哈……”玉子函站起身来,看着那绣品狂笑不止,“都走了,都解脱了,还绑住他们做什么?绑住他们做什么啊?”玉子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哭是笑,此刻再看到那绣布上的两个人只感觉到可笑,“尹宇,如果当初我不绣这东西,就不会把我们彼此绑住……”玉子函跪在了地上,举着手里的绣布一点点的撕开,“现在,也不用费事把我们分开了。”   “子函,”玉忠良低沉的声音里掺杂着疲惫,“你太让爹失望了。”   “不可能。”玉子函看着绣品冷笑道,“我会让您失望吗?怎么会呢?您对我报过希望吗?有吗?没有!您对我,都没有过希望?何来的失望?”   国父站了起来,“来人哪,将雪飘鸿和玉子谷拿下。”国父的声音很有威严,但却被冷涵枫制止了,她含着泪狠狠地跪在了地上,“爹,不要啊!”   雪飘鸿不再大笑,而是冷静地看着冷涵枫,突然她感觉一阵疼痛,紧接着就看到玉子函和冷涵枫哭喊着向自己扑来,然后自己便跌倒下来。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冷涵枫的怀里,视线里是冷涵枫和玉子函两张哭泣的脸。   于是,她有所预感的摸了摸自己的颈部,一切都如她所想,玉子谷没有放过她。   “我出身微寒,没想到临死的时候有国父府的和将军府的两位大小姐为我送行,我心满意足了。”冷涵枫和玉子函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地流眼泪。雪飘鸿很费劲地坐了起来,她依靠着冷涵枫望着国父,“义父,媛媛命好,前半生有您的照料。养育之恩来生再报。玉子谷,”雪飘鸿慢慢转向一旁趴在地上的玉子谷,“谢谢你,让我们一家人团聚了。不过只可惜,你中了狼毒,余生都要这般模样度过了,而且每逢月圆之夜,都要吸食人血。这是你的报应,是你背叛亲情,出卖道义的报应。”   “子谷,”玉子函很久才开口说话,今晚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但同时也意外地失去了很多。铃铛声随着雪飘鸿的倒下而停止了,她的疯狂也也烟消云散,此刻她有些疲倦,声音也很微弱,可大家仍能听清楚,“你说你宁愿他活着离开你,也不愿意他死在你的面前。可是你当初怎么就没有为我想呢?从小到大,我玉子函对你怎么样?好事推在你身上,你惹了祸我来扛,替你挨打挨罚,处处为你想。为了帮你和轩慕辕私奔,我被爹罚跪在佛堂里三天三夜不准吃饭,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居然串通轩慕辕杀了我最爱的人。除夕的那天晚上,我哭着站在你新房的面前不曾离开。知道为什么吗?我心有不甘。为什么你那样对我却仍然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就算他活着,你们也不能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又有什么用?”玉子谷粗野的声音很响亮,让每个听到的人心里都恐惧地颤抖的。   “我知道不能在一起。但是,不能因为不能在一起就要他死啊。”玉子函有些愤怒了,她走到全身无力的玉子谷面前指着轩慕辕,“你现在看着他这样,你是什么感觉?他也中了狼毒,但分量不够,所以只能全身这样烂着,折磨他一辈子。你也一样,你不会死。”玉子函笑了,她笑得有些猖狂,甚至是邪恶,“你不是经常梦见尹宇吗?在中狼毒的过程里,就会在梦里见到害怕的人。你害怕尹宇,因为你愧对他。死亡,很艰难。呵呵,至少比活着容易。子谷,你看我这个做姐姐的……对你多好!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活,你懂吗?活着,和我一起……不不不!不是和我一起!不是!不是……”玉子函莫名其妙地哭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理由,就这样坐在玉子谷的面前,肆无忌惮地大声哭喊着,她好像很痛苦,好像自己在和自己作对,又想极力去摆脱一切,“子谷,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她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玉子谷,摸着那惨白的脸,痛苦的表情似乎刚刚喝下药的是她自己,“知道吗?我不知道。”她摇着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因为,他告诉我,一定要这样做。哈……”玉子函慢慢地站起来,笑声随着身体的移动和摇晃,颤抖着散漫在整个屋子。   玉子谷恨玉子函的笑声,她好像很冷,全身都在打着寒战。突然,她转过头去仰望着,一双眼睛几乎迸裂出来,好像看到了什么惊愕的东西。。   玉子函也慢慢地转过头,和玉子谷看着同样的方向,但她所流露出的眼神是那样幸福,于是她笑了,因为她看见了自己此生最爱的人正朝自己走来,“你来了?”   她拉起尹宇的手,“今晚是月圆之夜,你知道吗?”   玉子函正笑着,尹宇却甩开了她的手,摸了摸她那满是泪痕的脸,然后擦去眼泪,慢慢地向后退去。玉子函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只见得伊人站了起来,尹宇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一起笑着朝玉子函挥手,然后慢慢地向后退去。   玉子函大步追去,却跌倒在地上,她仿佛没有力气站起来,只是伸出手来抓着什么东西,大声地哭喊着,“不!不要离开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她的声音仿佛要将将军府震倒,那狰狞的表情也扭曲了每个人的心,从没有人见过玉子函这般狼狈不堪的面容,仿佛她失去了所有。   玉天武跑上前来抱住了玉子函,“子函,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和谁说话?”玉子函紧紧攥住玉天武的手,“他说,我不能,不能再和他们在一起了。他说,我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哥,你帮我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走!”玉天武不知道玉子函说的是谁,只看见玉子函那痛苦的表情和竭尽全力的哀求,就像当初,她也是这般模样跪在自己父亲面前为尹宇求情的。只是当初父亲并没有答应,而自己此刻也是爱莫能助。   “伊人。”玉子函的眼睛看着前方,似乎她所看的东西离她越来越远,所以她不断地大口呼吸着,咧开嘴哭着,双手捂着狰狞的面容,“不!”她突然大声地喊道,声音吓坏了每个人,“求求你们,不要离开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不要!”   玉夫人刚要上前抱住玉子函,却被玉子谷的叫声震住了。玉子谷突然双手抱着头躺在地上打滚,不断地的嘶吼声让每个人都心生恐惧,为之颤抖。玉夫人急得直流泪,“子函,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是娘让你受了委屈。但是,子谷究竟是你妹妹啊,你救救她,救救她吧!”   玉子函如一滩泥一样躺在玉天武的怀里,目光呆滞在刚刚尹宇离去的地方。她看了看玉夫人,突然间笑了,眼神里流露出了讽刺。但她不是在嘲笑别人,而是在嘲笑她自己。   “子函,”冷涵枫一面流着泪一面说道,“我知道,所有人对你做的一切都不公平,是他们对不起你。但是你现在报了仇,你开心吗?子函,他们是你的亲人啊。你报复他们和他们过去对你所做的一切是一样的,那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血浓于水。你看看子谷,她曾经对不起你,那你呢?你就真的想看她以后都这样活下去吗?把解药给她吧,你们是一家人啊。忘记过去,玉将军和玉夫人都会好好爱你,好好弥补你的啊!”   “那子谷对子函所做的一切都算了吗?”   “够了,玉天武!”冷涵枫大声喊道,“如果你这个做哥哥的当初公平待人,那么子函还会觉得有一丝温暖,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现在你知道你自己和子函是一个娘生的,就对子谷的态度转变吗?玉天武,你也欠子函的!”   玉天武不再说话,整个将军府被玉子谷哀嚎的声音笼罩着。玉子函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看着玉子谷时的眼神很迷离,流出的泪也是那样让人心痛。玉子谷一面哀嚎,一面恶狠狠地瞪了玉子函一眼,粗野的声音诅咒道,“你去死!”   “我知道刚刚你也看见他了,”玉子函咽了一口口水,她的喉结咯吱地狠狠地响了一下。尽管玉子谷此刻已经是痛不欲生,除了哀嚎和打滚什么都听不进去,但玉子函还是要继续说下去,“人说离开的人想念谁,就能看见谁。”她的眼睛又模糊了,鼻子抽抽的,好像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吱吱的声音,“他不想我,他不想见我。但是那天之后,我发现我可以看见他。”玉子函笑了,笑的时候眼泪流进了她的嘴里,“雪飘鸿说,不管是这里的人想见到那里的人,还是那里的人想见到这里的。都需要一个……”她停顿了,只是微微地张嘴站着。   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一切都很安静。   “所以,”玉子函又开口了,“我也喝了。”她看着门口,慢慢地闭上嘴,慢慢地微笑。她好像在摸什么,“只是,药量大了些,”她的眼睛朝冷涵枫怀里奄奄一息的雪飘鸿瞟了瞟,“我们一起走好吗?”   雪飘鸿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看到从玉子函的嘴边流出了一滴滴血,紧接着喷出了一大口鲜红的血,血汁溅在了玉子谷的脸上,让她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而玉子函却突然倒下了,倒在了玉天武的怀里,玉夫人立刻上前去,玉将军也不再冷静,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玉子函的身边。   玉子函躺在玉天武的怀里张着嘴大口大口地费劲地喘着气,还不时有大量的血从口中涌出来,染红了她漂亮的衣服。玉天武感觉到了玉子函的体温在迅速下降,于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大声地叫唤着,“子函,没事的。你不能有事,哥哥还没有弥补你呢!”玉忠良也慌了神,他不知道怎样救助自己的女儿,只是一把将玉子函搂在了自己的怀中,“子函,是爹对不起你!爹欠你的啊!”玉夫人看着玉子函此刻这般模样更是没了主见,只知道不住地搓着女儿的手,希望能将体温回升。   但一切都于事无补,玉子函的身体瞬间冷的像冰块儿,她不再呕血,也不再大口喘气,只是冷漠的地看着玉忠良,“你是林夕国的将领,你灭了太阳国理所当然。但你是我爹,你怎么可以杀了我此生最爱的人?”玉子函无力地被玉忠良发抖地抱着,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的父亲,说话的时候咬文嚼字,“爹,你知道吗?你最爱的人骗了你,但我……但我最爱的人,说他恨我!他恨我!”玉子函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那个“恨”字,她很痛苦,这种痛苦甚至感染着在场的一切。   “枫姐姐,你说我报复的是我的家人。可是你知道吗,伤害我的,也是我的家人啊。”玉子函的眼睛里充满着痛不欲生的眼泪,但那神态很快就变得温馨,“我们约定,来世,来世我一定等他。所以,我要赶快去来世……”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的没有人听见,只是看到一张脆弱无力的脸仰起来看着天花板,“但我的怨,永远在这里。”   说出这几个字的声音如深邃的黑洞里发出来的声响一般,夹杂着不可抹去的委屈和怨恨。而说完这几个字的玉子函,轻轻地合上了眼睛,眼角挤出的一滴泪,泪水滑过她眼角的泪痣,狠狠地打在了玉夫人的手背上,发出的“啪”声在将军府的大堂里回响了很久,也让玉夫人的心如千万根针刺一般狠狠地疼着,疼得她昏了过去。   “报应啊,报应!让老夫今日,白发人送黑发人!”玉忠良的声音颤抖地让人心寒,他紧紧地将玉子函冰冷的身体搂在怀里。二十年前,他用眼泪送走了自己心爱之人。今天,他再次用眼泪送走了自己的女儿。   只是,二十年后的这次是他永远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真相之怨   月亮依旧又圆又亮,只是再也无法照亮将军府,玉子函冰冷的尸体冰冻了所有。   “二小姐?”   很久很久,一个丫头的声音才打破宁静。大家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发现玉子谷站了起来,她的头发已经变回黑色,脸色也恢复正常,两颗尖牙不见了,唯有那双黑眼球没有光亮。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连玉子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恢复。   “其实子函并没有真的想把你变成狼人,”雪飘鸿躺在冷涵枫的怀里,发出了微弱而又惋惜的声音,“她刚刚给你的药剂不够。狼毒的特点是一旦下毒,每一次的药量都要足分量。但如果最后一次药量不够的话,就会前功尽弃。”   “那为什么轩哥?”玉子谷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只是她还不相信雪飘鸿的话。雪飘鸿笑了笑,“那是因为他一开始的药量就和你不一样,药剂的多少和它导致的结果是不一样的。子函和我打了个赌,赌你不会相信她不会伤害你。结果她赢了。在你有身孕之前你就做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给你下了狼毒,我让伊人偷偷放到子函给你煲的汤里了。因为子函一直迟迟不肯对你下手,所以我帮她。后来她知道了,更加知道中了狼毒可以见到想见的人,所以后来她也喝了。这也是那段时间,你们的身体都不是很好的原因。”   雪飘鸿有气无力地发出声音,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结束了,所以她要将一切都说出来,是为玉子函说的,“可是你知道吗?这个复仇计划在你怀有身孕的时候就停止了,是子函决定的。她每天都亲自给你熬芝麻糊,然后亲手喂你喝。她亲自熬,是因为她在里面放了解药;亲自喂你喝,是怕我会再暗中给你下毒。后来,她精神面貌也好了很多,我就知道她不再服药。她心软了,你腹中的孩子让她不再恨你。可我不服气,我不能让卫明有后,所以就设计陷害你。在你失去孩子而险些丧命的时候,子函狠狠地打了我。在她的心里始终把当妹妹。可是你呢,你有当过她是姐姐吗?你有没有想过,有谁愿意报复自己的亲人?可偏偏就是自己的亲人背叛自己的时候,她又能怎么做?玉子谷,你真的不懂亲情。子函……”雪飘鸿闭上了眼睛,她不敢看玉子函,也在为对方惋惜,“就是因为她打了我一巴掌,我才让她再喝狼毒,没想到她上了瘾,她太想见到尹宇了。所以她每天都会喝,这也是我昨天晚上才知道的。”   想到前一天晚上知道玉子函喝下最后一口药的情景,雪飘鸿心痛的不能原谅自己,在整件事情里她们只想着报仇,但最后无疑是给自己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   “枫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冷涵枫的泪滴在了雪飘鸿的脸上,她知道怀中的妹妹即将离开,所以声音极为体贴,“我离开将军府的那天,子函给了我一盒点心。我在路上尝了尝便知那味道是你独一无二的手艺,于是我便猜到你会在这将军府里。后来我和爹说了这件事,并央求他和我走这一趟。媛媛,你好傻啊。”   雪飘鸿紧紧地握住了冷涵枫的手笑了,笑的很欣慰,转脸看着玉子谷,“玉子谷,你身上的狼毒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残留的毒素你可以找风弈男替你解。子函,我,我对不起你!我……”雪飘鸿最终还是看了玉子函最后一眼,她很愧疚,她一直以为今晚过后她会和玉子函开场庆功宴,但结果却是无尽的后悔。   所以,她握着冷涵枫手更紧了,“姐,我错了。”   冷涵枫将雪飘鸿紧紧地搂在怀里,她抬头看了看已经绝望的玉忠良,那是一个可悲的老人家,“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玉将军,若不是您当初一定要娶丽梦西婵过门,她就不会离世。您和玉夫人就不会为了弥补子谷而将子函送去国父院,那么她和尹宇便不会生死相许。”   “涵枫,不得无礼。”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媛媛就不会认识卫明,更不会有今天的悲剧!”冷涵枫不理会国父的怒斥,继续冷静地说着,“也许子函并不爱卫明,但他们可以是相濡以沫的夫妻,子谷也可以和轩慕辕白头到老,媛媛更可能已经为人妻母。可是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我无礼,爹,玉将军,请问你们,是不是那些礼数要比人的生命更加重要?”冷涵枫有些悲愤和绝望,当年国父院内相知的四个人,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了。她的眼泪低落在雪飘鸿脸上的时候瞬间冷却,她知道,这个妹妹最终找回来了,最终失去了……   玉素心是个出落大方的闺中之秀,言谈自然,举止脱俗,精灵可人。她的父亲是笑城的护城将军,之所以为她取名为“素心”,就是希望她能够平平淡淡、素素静静地过日子。因为她的父亲,在十八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亲妹妹。将军一直很担心玉素心脸上的那颗泪痣会给她带来不幸,但这似乎是多余的,因为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从未伤心过。   玉素心很小的时候听自己的母亲谈起过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她的姑姑。她不知道这个姑姑叫什么名字,因为她的母亲只谈起过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每有提过,将军府上下也没有人说起过那个名字。但好奇的玉素心还是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七拼八凑了这个姑姑的形象。   玉素心的这个姑姑是个苦命的女人,她活着的时候一直被大家误会,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得以释怀。遗憾的是在那个时候,她也成为了所有人的遗憾。   只要一想到这个姑姑,玉素心的父亲就会很内疚,她的祖父祖母也因为难过而在她还没有出世就搬到了一个偏远地方隐居起来。将军府上下也没有留下过这个姑姑的任何画像,因为将军会伤心。   玉素心还有一个姑姑。   虽然这个姑姑玉素心也从未见过,但她却清楚这个人的存在。不仅是她,整个笑城乃至林夕国都知道这个人,那便是十七年前风光下嫁给九王爷的玉子函。   玉素心一直想见这个姑姑,只是没有机会。玉子函十七年前嫁到都城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不过,今年玉素心可以了却心愿了,因为九王妃将回到笑城省亲。   九王妃的大队人马抵达将军府的时候,玉素心并没有前来迎接,因为她的父亲不让她出去。   九王妃回到将军府后稍作休息便四处走了走,她唤来自己的哥哥,将军府的主人玉天武陪同她一起。但玉天武并不喜欢这样做,可还是照做了。只是散步的时候,他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表露出任何神态。   “十七年了,这里一点变化都没有。”九王妃看着家中的场景感慨着,可是一脸的不懈让玉天武很厌恶。“变的只有你和我,”九王妃继续说道,“我们都老了,脸上的皱纹在提醒我们,岁月永远是不复返的。”   “人也是一样。”玉天武的声音很沉重,他是故意发出这样的声音,“有些人走了就不会回来。可有些人,”玉天武轻蔑地瞥了九王妃一眼,“却回来了。”   九王妃低下头笑了笑,她知道对方在说自己,却不介意,“这说明我不该走,或者是我属于这里。”   “属于这里的人不是你!”玉天武斩钉截铁的声音让池塘平静的水面起了波澜,“不该走的人是她,可她却走了,永远也不回来了。该走的人是你,不该回来的人也是你。”   “有什么意义吗?”九王妃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岁月显在她脸上的沧桑让她的不安比十八年前更加沉重,“哥,我是你妹妹。为什……”“你不是!”玉天武大声嚷道,他狠狠地瞪着对方,“子函才是我妹妹。”   “我就是子函!”九王妃用同样的表情和眼神与玉天武互视相对,但很快一双眼睛就失去了光泽,甚至有些颤抖。   玉天武突然讥讽地笑了,“你不是。你知道你不是,虽然你也姓玉,但你叫玉子谷。”   “别说了!”九王妃低下头,她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若不是十八年前子函将我变为狼人,我是妖精的传言从笑城蔓延到了整个林夕国,弄得我即便恢复正常也不能正常生活。我只能盗用子函的名字嫁给九王爷!更何况,那是爹和娘的主意,他们只是想让我活。你以为这十几年来我好过吗?若不是国父与爹私交甚好,他又怎会对我的身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都城的日子岂是那么如意,我要在暗中拥护国父,这十几年我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那是你自找的。”玉天武继续咬牙切齿,“如果我是子函,我一定不会罢手,一定会让你像轩慕辕一样痛不欲生。”   听到轩慕辕的名字,九王妃迟疑了一下,很久才慢慢地张开嘴巴,“轩哥,他怎么样了?那年你来信说他……”   “那年来信?”玉天武嘲笑的口气打断了对方,“你也会说那年来信?那么那年你怎么不回来?就算你回不来,为什么不回信?回府这么久你为什么没问过?若不是我提起来,你恐怕早已忘了吧!”   九王妃没有做声,只是低着头站着。她的心并不像池塘的水面那样波澜四起,因为玉天武说对了,她忘了,她把轩慕辕忘了。从她嫁给九王爷,住进王府的那一天就把一切都忘了。所以此刻,她只能任由玉天武的冷嘲热讽。   “子谷,我真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曾经疼爱了多年的妹妹。你的娘骗了爹,骗了最爱她的人二十年。而你也是一样,你骗了轩慕辕,骗了卫明,骗了九王爷,骗了所有爱过你的男人!这就是你和你娘的爱情。你连一个曾经为之背叛过亲情的人都可以忘记,那么你……”玉天武住口了,他朝天大口地吸着气,想把心里那些沉甸甸的往事都吐出去,尽管十几年来他经常这样做,但于事无补。他掏出一样东西交给九王妃,九王妃接过来打开来看,那真是当年玉子函送与她的双面绣,上面的一对新人依旧笑的那样幸福。   “我与轩慕辕同僚一场,你嫁给九王爷之后我便一直将他安置在府中。那年他真的不能……我才修书于你,可你始终没有回信。轩慕辕走的时候除了念了一声你的名字,就是对我说,他错了,原谅他。他请求原谅,可你呢?这十八年来……”   “我不需要原谅!”九王妃不假思索道,她始终都不觉得自己是错的,要不然老天也不会赐予她这些年的荣华富贵。   “你不会原谅你自己,因为你从来就不知道自己错了。这十八年来王府的锦衣玉食更加埋没了你从没有被发现的良知!”玉天武有些愤怒了,“恐怕,你已经忘了爹,忘了娘,忘了我,更加忘了子函,你早已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吧!呵呵,你真的以为你是子函吧!”   “哥,”九王妃的这一声哥叫得很亲切,玉天武能感觉到那声音的体贴,好像看到了当初的玉子谷。所以,他不再说话,更何况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再提无益。其实每次想起子函的时候,他也是很愧疚的,所以他一直避免与子函有关的一切回忆,因为回忆里有的只是遗憾和心痛。   “我不会在将军府久留,”很久很久,九王妃才稳定了情绪,“今晚晚宴过后,明天我就会离开将军府去探望爹娘,然后就回都城。”玉天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刚说出“子函”那两个字的时候他有些心颤,直到现在仍旧是不能平复。   “我去准备。”玉天武转身要走的时候被九王妃叫住了,“哥,我知道你有一个女儿叫素心是吗?”玉天武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点点头。   九王妃长叹了一口气,笑了笑,“素心,好名字。刚刚没有见到她,晚宴叫她出来吧。我没有安排别的官员,只想一家人吃顿饭。”玉天武仍旧没有回头,轻轻点了头便离去了。   九王妃一个人站在那里很久都没有挪动,她有些后悔十七年后再回来,因为十七年前走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忘掉一切,永远不再回来。但是今天,她还是回来了,又站在了这个她想摆脱的地方。她仿佛听到小的时候和玉子函在这里嬉戏的声音,“子谷,来啊,快来啊!”   “不!”九王妃险些摔倒,她很害怕,心越跳越快。因为她听到了,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玉子函的声音,“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抬起头,望着前方大声喊道,“你已经死了……”   晚宴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玉素心突然跑到大堂,她心急火燎地要找自己的父亲。玉天武一直忙着安排晚宴,没有心思招呼她。直到玉素心拿出一卷画,并将它打开在玉天武的面前,玉天武才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画中之人,五官慢慢纠结在了一起。他又看了看玉素心,看着自己女儿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还有那颗泪痣,整张脸都让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好像瞬间不认识了自己的女儿。   “素心,”玉天武的声音颤抖的很厉害,“这画你是在哪找到的?”   “在阁楼上的储藏室啊!”玉素心稚气地回答着,“我还想问您呢,我什么时候画过这样的画像?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可能!”玉天武不能再站稳,甚至倾斜向后退了几步,“这怎么可能?那些画当年都已经,都已经被销毁了。怎么?怎么还会……”   小楠见情况不对便上前接过玉素心手中的画像,这些年她始终都留在将军府,不曾嫁人。但当她看到画中之人时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她再抬头看玉素心的时候,表情也变得更加惊愕,手中的画也掉落在了地上。   “没想到,没想到,”玉天武狠狠地坐在了椅子上,那双饱经风霜的面容顿时变得不堪入目,他刚刚说玉子谷忘了对方的长相,可他自己也忘了。是的,他忘了,他根本就不想想起来,所以才命令府中上下不准留下玉子函的画像,“我躲了十八年的人,藏了十八年的人,她,她居然就活生生地、活生生地活在我的身边……”   所有的下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傻傻地站在原地谁都不敢动弹。年轻的下人个个莫名其妙,上了年纪的佣人却很心神不宁,似乎他们早已料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大堂一时间静得可怕,直到有人喊道,“九王妃到。”   九王妃和将军夫人在一群丫头们的簇拥下走进大堂,将军夫人见玉素心也在便唤她前来请安。   玉素心还没搞清字画的玄机便匆忙原地跪下了。   “这就是素心啊,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九王妃一边说一便上前亲自扶起玉素心。但当玉素心抬起头,九王妃看到她容貌时却大惊失色,一连向后退了几步,若不是丫鬟们扶着她,她早就跌倒在地上。   玉素心一脸无辜地站在原地,将军夫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得九王妃瞪着玉素心的时候眼珠就快迸裂出来,她颤抖地抬起手指着玉素心,慢慢地张开嘴巴,支支吾吾地说道,“子……函……”   “什么?”将军夫人差异地看着九王妃,又看了看玉素心,突然发现玉天武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便走上前去询问。玉天武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地上的字画,将军夫人将字画捡起来看了看,也顿时慌了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走上前看了看玉素心,心被足足地惊到了,尽管眼泪如泉水般涌现出来,但那双映着玉素心面容的眼睛却清晰地不能再清晰。   九王妃看着玉素心那张不知所措的稚气的面容,突然全身无力软绵绵地坐在了地上,“原来我回来就是为了你,为了证明我是玉子谷。我用了子函的名字,素心长的像子函,呵呵。子函,原来你一直都在。”玉子谷笑了,她在嘲笑自己,她做了十七年的玉子函,但老天爷今天终于告诉她,她永远是玉子谷。她错了。她真的错了。看见玉素心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仿佛听见一个深沉幽怨如诅咒般的声音,“但我的怨,永远在这里。”   那是当年玉子函说的最后一句话,但她说对了,她的心,她的怨,甚至她的魂,缠绕着每一根梁柱,附着在每一片瓦片上,和将军府里的一切永生永世不分开……   敬请关注《笑城后传》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